在灵魂深处反省三分钟

——答安琪的《诗歌抑郁症》

 

顾北

 

春天之前，我想到许多。其一就是我要创办民刊，每一期的刊名都不一样。有这么几个备用刊名：《沼泽地》、《桐》、《秀云》、《诗相国》、《梦想家》、《分行书》、《预言24》、《骨与羞》、《南方地》《诗STYLE》等等。后来我又想策划一本合集，我可以将近年来我收集的国内外诗人作品数十首，加上自己一些诗作，编一部考究的诗集。当然细想想还是不行。转眼进入盛夏，我在幸福里咖啡馆遇见一位老友，我们谈的很愉快，见他对文学事业特别诗歌如此痴迷在意，我又提议，如果他短时间内可以筹到5万币，似乎我们可以合编一部书，选题如下：《中国当代先锋诗歌流派》、《被遗弃的诗作——5诗人诗选》、《反克诗歌双年选》、《反动派诗歌作品选》，等等。哎，我知道这些过眼云烟的事，花开花落，谁家忧愁？！又一转眼，秋天到了，长假郊游，满目金黄。那天中午，我们几个在废弃的987电台主播林的橄榄林，我将头久久埋在双膝之间，清风爽爽，林木潇潇，只觉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一事无成也好。

真的，就这样一事无成吗？

拷问自己莫如看看朋友脸色。

还好，还好。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们今天的烦躁，大约是前世修来的。否则，夜心嘘嘘，干嘛跟诗歌过不去？为了安心静心养心，朋友掐指细算，开了一贴秋天药，今特意公布以飨读者：

药方曰：深秋季节，燥邪犯肺，大多以鼻干咽燥，干咳少痰为主症，甚至痰中挟血。这类咳嗽病程缠绵，在药物治疗的同时，可配合选用以下食疗便方。

1、沙参粥 沙参30克，粳米100克，冰糖适量。先将沙参煎取药汁，去渣，人粳米煮粥，粥熟后加入冰糖同煮为稀薄粥，早晚食用。

2、百合粥 干百合30克研粉，粳米l00克，冰糖适量，煮粥，早晚食用。

3、雪梨粥 雪梨1个，连皮洗净，切成薄片，加水煎汁去渣，入粳米100克同煮成稀粥，早晚服食。

4、四仁粥 芝麻、松子仁、核桃仁、甜杏仁各10克，四仁混合碾碎，入粳米200克，共煮稀粥，加白糖适量，早晚食用。

5、冰糖雪梨饮雪梨或鸭梨500克，洗净不去皮，冰糖适量，先用水炖梨，沸后加入冰糖，再炖20分钟．食梨饮汁。

6、冰糖炖香蕉 香蕉2只，去皮加冰糖适量，隔水蒸，每日2次，连服数日。

7、豆腐石膏汤 生石膏50克，豆腐200克，加水适量煲汤，约煮2小时以上，用盐调味，饮汤吃豆腐。凡肺热咳嗽，痰稠色黄，咯吐不爽，舌红脉数者此方最良。

8、芝麻l匙（焙香磨细），杏仁6克，生姜l片同煎，加蜂蜜饮下。治小儿咳嗽有效。

9、大蒜5～6瓣，切碎煮沸2分钟，待温时饮服。可治咳嗽痰多。

10、鲜生姜3～5片，加适量核桃仁和红糖，同煎饮汁食姜和核桃。可治风寒咳嗽和虚寒久咳。

朋友脸色和缓，笑意妍妍，手指南山：想要根绝，却缺一药引。

所以，安琪，你有什么抑郁的？仿佛咱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秋燥罢了。

现如今，皇城你也呆了十来年，什么样情形没有见过？狐说，莫急，莫急。

刚才询问了一下中医朋友，所谓“沉默不语，脸容严峻，心绞痛，想哭，茫然行走，手软……”，秋燥症状异常清晰，药方也很平常。枸杞、甘草、紫葡萄干、桑葚干、黑枣、桂圆肉等，这些物事家乡多了去，老母亲随时皆可邮去。另外，秋季饮食宜滋补。为避免冬季虚不受补的发生，可适当服用沙参、麦冬、百合、川贝等中药材，对于缓解秋燥有良效。

你说，浮躁、失眠，伴有噩梦，我再次细细观察你的近照，确如你所言，面容过于严峻，予人不堪重负之感，手软、心绞痛等，都不好对付。病情好治，病容难医。这样吧，你也把我朋友给我的那帖药吃了，缺的那个药引，我再想办法，我就不信，秋季好高骛远，心宽体胖，有啥大不了的事，此时菲贼退出南海，日寇开始讲和，17+1大会正要展开，而咱们亲爱的子林兄弟——厚积薄发，文艺巨著也将出版，你，你还有什么好担忧？坐下来，一起在心里默念7编“阿弥陀佛”，有时间不妨在灵魂深处反省三分钟，诗与你，与我，皆不是问题，而仅仅是某一时刻之可能！

 

                                        2012年10月11日--22日 匆匆于福州小城

 

诗歌抑郁症

    安琪

 

这几天，我的诗歌抑郁症终于发作，表现形式：沉默不语，脸容严峻，心绞痛，想哭，茫然行走，手软……将近两年的不在状态积累至今，已到极限。如果在以前还可以用生活不顺、先安家才乐业等来转移对诗歌的刻骨之爱，那么现在居有定所了，也就没有什么理由来面对自己丧失创作力的痛苦了。

2011年11月在为自印长诗选《你无法模仿我的生活》所写的后记中，我给自己立下“戒除浮躁，多读古书”的训诫，迄今看来，因为继续的诗歌无作为使得浮躁并没有平息下来。古书倒是拿了《诗经译注》和什么什么鉴赏辞典翻阅一番，但终于还是被现代意味更浓的西方书籍和身边朋友的诗文所吸引，大部分时间还是耗在非古书。其实我也知道不一定非得不断写诗，也知道哪怕从此写不了了也没关系。但是……但是我真的很想写诗，不写诗就像没活着的感觉依然如同刚写诗的1990年代。

开始失眠了，有时半夜醒来会睡不着，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今晨还梦魇了。朦胧中子林开门进来，我想睁开眼却无能为力，恍惚中把手高高举过头顶揪住床架，其实是虚幻的。一阵恐惧，又昏昏沉沉。想喊叫喊不出声。过去几年贫困交加才有的梦魇重新回来了。实在很无奈。

不敢跟子林说（虽然他很敏锐地问我怎么闷闷不乐了），就想抓住一个人放声痛哭，但这多么矫情。一个因为写不出诗而步履沉重的我听起来很滑稽很做作，一个刚刚吃饱了饭睡稳了床就忧愁起诗歌的我看起来很得瑟很装逼，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但是我真的很想写诗。诗歌就是宗教，非关功利，我完全感受到了，哪怕以前再怎么样（譬如写出好诗过，获得影响过），现在写不出了，痛苦还是一样的。

和顾北交流过，和胡弦交流过，和谷禾交流过，和南方狐交流过，大家感觉其实都一样，都想写诗，写出好诗。我不知道他们目前的处境是否和我相同，我把这种苦恼和困惑和绝望写出，与他们共勉。

归根结底，还是心态不行。刘不伟乐呵呵地说。你停它三个月，诗就会跑来找你了。刘不伟翘着脚让椅子与地面呈现45度地摇来摇去地说。

问题是，我已写不出好诗两年了。当然，我没停笔，差诗劣诗地继续写。也许，是该真正停笔一段时间。事实上我内心已经很佩服舒婷、陆忆敏说停笔就干净彻底停笔的果断和决绝。我能做到吗？

 

                                                      2012年10月11日。

《在灵魂深处反省三分钟》

 安琪

 

寒冷

在脚底下发抖

透过木质地板的纹理

遥遥追向宇宙那边

抑郁再一次从诗歌中现身

有些疾病

无法救治

 

必须在灵魂深处反省三分钟

喧哗重归黑暗

涂鸦留下的绚丽线条还在燃烧

还在吟唱欢乐情歌

而你我沉默

都已看到心中的不能

 

梦想去往的高地

近在眼前

却似蜃景

你我手捧文字

用尽所有仔细还是让它跌落到地

许多人跑过我们

像挂满圣诞树的铃铛

 

而你我隔空相望

想起曾经烈焰都已灰烬

至今无有余温透露此生。

 

                   2012-10-12．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