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刊登在《世界汉诗》杂志2011年刊(总第21/22期)的诗作
(2012-02-17 10:27:04)
标签:
世界汉诗周拥军安琪极地之境父母国父亲黄长春文化 |
分类: 安琪收藏 |
【按:存刊登在《世界汉诗》杂志(周拥军主编)http://blog.sina.com.cn/s/blog_559784630102du9y.html年刊(总第21/22期)的诗作。感谢!——安】
《极地之境》
安琪
现在我在故乡已呆一月
朋友们陆续而来
陆续而去。他们安逸
自足,从未有过
我当年的悲哀。那时我年轻
青春激荡,梦想在别处
生活也在别处
现在我还乡,怀揣
人所共知的财富
和辛酸。我对朋友们说
你看你看,一个
出走异乡的人到达过
极地,摸到过太阳也被
它的光芒刺痛
《父母国》
安琪
看一个人回故乡,喜气洋洋,他说他的故乡在鲁国
看一个人回故乡,志得意满,他说他的故乡在秦国
看这群人,携带二月京都的春意,奔走在回故乡的路上
他们说他们的故乡在蜀国、魏国和吴国
无限广阔的山河,朝代演变,多少兴亡多少国,你问我
我的国?我说,我的故乡不在春秋也不在大唐,它只有
一个称谓叫父母国。我的父亲当过兵,做过工,也经过商
我的父亲为我写过作文,出过诗集,为我鼓过劲伤过心
他说,你闯吧,父亲我曾经也梦想过闯荡江湖最终却厮守
一地。我的母亲年轻貌美生不逢时,以最优异的成绩遇到
“伟大”的革文化命的年代,不得不匆匆结婚,匆匆
生下我。她说,一生就是这样,无所谓梦想光荣
无所谓欢乐悲喜,现世安稳就是幸福。我的父母
如今在他们的国度里挂念我,像一切战乱中失散的亲人
我朝着南方的方向,一笔一划写下:父母国。
2007/2/16
每个诗人一生都要给父亲写一首悼诗
(黄长春:1943——2011)
爸爸,我已经回到尘世,在车厢烟火气息浓烈的现场回想陪你走过的地狱三日:
你用微闭的双眼回应我的凝视(他们都说我继承了黄氏家族永不改悔的小眼睛)
你用合不拢的双唇拒绝回答我的呼唤(这唇被化妆师涂上了多么戏剧的红)
你僵硬的右脚被我颤抖而发慌地套上老人鞋(妹妹套左脚比我套得快)
爸爸,死去的你跟活着的你多么不同(我再也不相信这个词“栩栩如生”了)
你躺在那里,在冒着冷气的玻璃棺柜里,我看见你身上覆盖着丝绸缎被上书
“一世英明”——
爸爸我当然知道这荣誉不属于你而你也当然知道。
我紧紧盯着缎被上的花我希望看到花瓣抖动这样我就能第一时间把你
从未死中救活——
我真的害怕尚未死尽就被推进焚尸炉。
但爸爸这次你是真的死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躺在那里)
全然无视我们的哭泣。
你是这么挥霍生命的一个人你挥霍一生的金钱,和光阴。
你挥霍你一生最爱的烟酒,和女人。
你挥霍你曾有的刊登在《解放军报》上的文学才华于曾经赢过最终却输得一无所有的经营上。
你挥霍母亲曾经的爱最终却以恨收尾的冤家聚头。
你挥霍你的躯体于夜夜迟归的纸醉金迷你挥霍你的狂妄你的虚荣你的壮志未酬。
爸爸你何其自信你青春般的战斗力而我竟也相信你的不老神话
你何其自信你将长命百岁而我竟也相信死亡距你还很遥远
直到突发的脑溢血要去了你的语言与行动你才发现疾病的残酷
爸爸,一切都已晚了, 当我站在你面前看到食管和氧气管分插在你的左右鼻孔我才发现
疾病的残酷。爸爸
一切都已晚了。
你的脑子尚还清醒你尚还认得出我你尚还努力蹦出声音但我们已听不清你的话语
你和这个世界失去了对话的能力你所有的想法都被疾病控制在喉咙
当我为你擦拭失禁的大便时我知道,疾病的爸爸已经不能以男人对待,他是一个病人。
当我获悉你愚蠢地把房屋证件交给你的狐朋狗友却在病床上无助于对方的耍赖时我知道
疾病的爸爸用他即将用尽的一生获得了我们的原谅,他是一个病人。
他在用他不能表达的痛苦回顾往昔的欢喜,悲凉,乃至荒唐。
爸爸,我想问你这一生你还满意吗但你已不能回答
我想问你当你清楚自己即将长辞人世你害怕吗,但你已不能回答
现在你的躯体永住在一个瓦罐里它曾被我小心翼翼抱在胸前
如果这瓦罐中的骨殖真的曾经生育过我那么爸爸
请还原出那个生育过我的你。
《躺在时间的河流上》
安琪
年近五旬的时间
从河流上浮了出来
他的唇因激烈而颤抖
眼角因气急而败坏而长出鱼尾纹
他年近五旬,就长出年近五旬的焦虑和忧患
这没有办法。
我夜夜躺在这条河上
为了不下沉我让自己变轻
我熟悉死亡灰烬的体位,在转不过身
的小屋里我模仿死亡的姿势多么地道
我活着时就善于说再见
善于把每一个困难就地掩埋
我知道有人在他的五旬里发烧
做梦,和呓语。他是他的生命碎片
在过去时间和未来时间里
他返回不到现在时间的躯体被我自京都领回
这是我和命运的秘密约定
我的命运爬满荒诞!
河流上的时间
选定他五旬的面孔作为代言
我夜夜栖息在这条河上
在它冰冷的心事里
计数着自己的心事
为了不下沉我丢了魂丧了魄好比行尸
好比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