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顾北

文/安琪

顾北是一个可以让你非常放松的人，跟他交往，给他写文章，尽可以随你性子嬉笑怒骂，他似乎天然具备照单全收的本事，夸他则喜，骂他也不怒，这种修为来自何处我经过细想，也许与他深厚的家传有关？

顾北出身闽剧世家。闽剧又称福州戏，是现存惟一用福州方言演唱、念白的戏曲剧种，流行于闽中、闽东、闽北地区。顾北的父亲和姑姑及家中一干亲朋戚友大都供职于闽剧团，熏陶得刚刚坠地的顾北一出生发出的第一句啼哭也是“伊呀呀”的闽剧腔调。据传闻，今日的顾北虽然长得脸型丰满，体态稍肿，当年可是浓眉大眼身段匀称的帅小伙子，18岁时要不是考学到税务学校，他子承父业进入闽剧团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顾北声音时而洪亮时而婉转显然有祖传的基因做祟，现在这腔调被他用来放在诗歌上便显出诗歌质地的繁复样式，有时我们读到的顾北呕呀啅咂有时却也滑溜顺畅，但不管哪一种样式的顾北，其文字中鬼精灵般穿梭时古时今时中时外的名言名句则纯然是自小被强化背诵数篇剧目而演练出的过目不忘断章取义能力的活生生表现。

2007年顾北刚在网络现身时我凭经验（事实证明是陈腐的老经验）把他归类为80后，那时的顾北四处出击论坛、博客、短信、短消息，委实生猛得状如初出茅庐的文学青年，他的诗歌也生涩朴拙似乎小公鸡初试啼声一嗓子二嗓子之间总有些磕磕碰碰的语音单调。那时的顾北经常拿一个叫“安琪”的本省诗人当练笔至少证明：1）他也知道诗歌的抒情必须有抒情的对象方能言之有物；2）他同时知道这个抒情对象必须像云一样远一样说有就有说无就无，才好对之进行最大向度的虚拟最肆无忌惮的变形。异果很快就出来了，2008年6月26日凌晨，看起来似乎是在醉酒状态中的顾北在几近歇斯底里的疯狂驱使下甩出14串先锋挂件，名之为《昨夜一恍惚想到安琪和她的诗》，顾北被想象力带往意识、潜意识、无意识、下意识的四面八方，被语言的陀螺抽打得语无伦次，被激情拉去做实验解剖的活体，他不断重复的“令我想起安琪和她的诗”无疑强化着他加速度冲撞既有陈规的勇气，这样一个毫无章法的“新十四行”作为一个语言行为艺术的毛坯如果没有注解的砌入也许无法成就它树立于纸面或阅读上的有形建筑，当然首先得是顾北的火焰然后才是安琪的被烧进。2008年6月26日下午，安琪开始为顾北这些闪光的挂件做文字的链接，全新的文注本就此诞生。此时，顾北和安琪并未在生活中彼此看见。

这个文注本的推出在得到罗小凤、向卫国、杨庆祥、张德明、吴投文等博士、教授关注与推举的同时，也被《山花》（2009年第11期）放在“先锋之旅”栏目刊用，《北大评刊》2009年第6期特别对这一篇提出的异议证明了此种跨作者跨文体实验在挑战读者阅读习惯的同时也让学者的既有思维受到了极其痛苦的冲击。诚如顾北在文中所言“像扁平的钥匙，像阴影斑驳的疼痛，踩在脚下”，经由这个文本，顾北径直闯进诗歌的语言秘密通道，他此后的写作便如行空的天马拦都拦不住。

顾北的直觉细胞之发达体现在“直觉”这个看来好像是渗入到所有艺术活动和特性之中的一般概念已被顾北处理成了类似“在梦里吹口哨”一样轻松的场景，顾北是一个时时刻刻让直觉游离出体外去寻找自己茁壮成长空间的主人，他希望秋天的地图找得到归宿，却把车开上了林肯的画展，秋天、车、画展，事实上一进入诗歌的世界顾北就迫不及待地精神分裂了，如果精神分裂能够制造出一天空的诗句顾北也许舍得分裂，那时，肉身的他会站在现实的大地上对着纷扬的顾北诗句开怀大笑。顾北想写诗是谁都看得见的，可怜的顾北为此在QQ签名上捶着胸脯扯着头发喊道“像我这样每天都想写一首诗的人真的伤不起啊！有木有啊！”

有！无数人都想每天写一首因为诗歌是毒品一上瘾就天天都要来一口，所以顾北，你当然不是一个人在焦虑，看看身前身后，焦虑大军正彷徨在诗歌的门外，我早就不是80后而你终于也不是80后，你是1980年代开始写诗的老兵，你退伍了10年，然后归队，尽管你被新归来者招收入伍但武器得你自己带，能否射中目标得看你的眼力和技艺，仅仅几年，你从手脚慌乱的老新人成为大家看得见的诗歌好手，你尽可以从容一些了：人在经历了诗歌金字塔的基座建设后会进入到一个困难的搬运巨石上塔尖的工程，这里面就不能全凭天然的莽撞之力了。顾北，考验你的时刻到了！

2008年8月因为“避孕”（躲避奥运的昵称），我回福建一个月，先去了福州，那是我和顾北乃至福州诗群的第一次全面接触。见面的那一刻虽然不至于陌生但也没有文字上卿卿我我那般亲热，我们彼此感受到辛弃疾“却道天凉好个秋”真是人生境况中非常合情理的概括。那次见面，顾北用“福州的声音▪安琪专场”作为款待我的丰厚礼物使我诗歌生命有了被专场朗诵的第一次。如今，顾北已成为福州诗歌活动/接待中心：每个城市大抵都有这样一个中心，中心领导至少必须具备“作品质量有说服力，为人仗义有亲和力，热心诗事有号召力”等三个基本要素，而当一个人成为这样一个领导后，他就被视为这个地方的代表人物了。

                                                     2011-6-2，北京。

顾北在福州。2008年8月，安琪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