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心智不成熟的人
(2010-12-18 17: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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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安琪随笔 |
张爱玲:一个心智不成熟的人
文/安琪
近阶段因为看《小团圆》的缘故,起了阅读张爱玲的心,把电脑上能搜索到的与之有关的视频都看了一遍,心生感叹。张爱玲在24岁《传奇》再版的自序中所写到的“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被人们牢牢地记住并用来形容张爱玲的成名欲,人们却不继续追踪张爱玲后面的这句话“如果我最常用的字是‘荒凉’,那是因为思想背景里有这惘惘的威胁。”什么威胁?张爱玲已经说得很清楚——
“个人即使等得及,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
张爱玲一直活在“惘惘的威胁”之中,这个“除了天才的梦之外一无所有”(张爱玲语)的人,注定要像她母亲说的“活着使你自己处处受痛苦。”我不敢说我对张爱玲感同身受但我也经常有张爱玲“在现实的社会里,我等于一个废物”(张爱玲语)的尴尬。从前在老家文化馆的时候因为写作的特长,时有机会和领导同志开会见面,每到那时我就紧张局促,说话都打结。我惭愧于自己在处理现实问题上的无能,就经常采用逃避的方式,张爱玲对家中亲人的冷漠在我看来既是一种不会处理人事瓜葛的逃避,也是早慧的天才过早地认知到“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张爱玲语)的绝望而产生的放弃。每当我陷入生命中的情缘纠缠,想到人终究是要孤独而死的,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我希望我能有张爱玲那样的死法,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静静死去,身边放一些钱让发现的人拉我去火化,骨灰撒到江河一了百了,连供人祭奠的日子也无须记录:生前既然对亲人无所贡献,死后也不好劳动他们。多年前我在回答陈蔚“你认为诗是某种精神的载体吗?”如此答道:“至少诗是我的呼吸的具象化。当我死了,诗是我的尸体。”除了诗,没有什么是我可以留下的。
张爱玲这一脉在她和弟弟张子静先后离世后就已断线,她自己没有留下一男半女,她弟弟没有结婚,所有张家的历史因此都存留在她的文字中就像曹雪芹用《红楼梦》存留了他的家族历史。我曾经在题为《曹雪芹故居》一诗中如此写道:
“2005年春节我做了两件与曹雪芹有关的事/一、第九遍读《红楼梦》/二、和小钟到黄叶村看曹雪芹故居//这两件事又分别引发两个后果/一、读《红楼梦》读到宝玉离开家赶考时哭了/(宝玉说,走了,走了,再不胡闹了。)/二、看曹雪芹故居看到曹家衰败时笑了/我对小钟说,曹家的没落为的是成就曹雪芹。)//在黄叶村曹雪芹故居里/我一间房一间房地走过,正是春节时分天微微有些阴/行人绝迹,一钟一安一曹尔。”
曹雪芹在50岁的时候因贫病无医而逝世,而生前“举家食粥”写《红楼梦》更为世人所知。所谓的世人,在死者尚“活在这珍贵的人间”(海子语)时就是“时人”,而所谓的时人,在死者尚活在这珍贵的人间时又为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什么都不做,只预备在生者成为死者后再追认他们为天才大才,曹雪芹、张爱玲,都是天才大才,都是生前即已成名但晚景如此凄凉寥落,对天才大才而言,成名与他们在世时的荣华富贵幸福安宁无关譬如屈原譬如海子譬如凡高譬如莫扎特。
我不知道我是否成名也不知道我是否天才大才,我经常在公众场合或在与陌生人见面的时候羞怯笨拙的事实使我脑子经常回闪到张爱玲——这个本质上心智不成熟的人!我藉她获得一点心灵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