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词语散文节选)
(2010-04-16 11:3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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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词条山花星星安琪 |
分类: 安琪散文诗 |
【按:搜索到这些词条,它们大都写于1999年左右。当时我以《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为总题写了许多,分别刊登在《山花》(1999年第5期,http://www.cnki.com.cn/Article/CJFDTotal-SHHZ199905016.htm)《星星》等刊物。现在看来,这些词条更像一种语言训练。我不知道那时为什么有这些令今天的自己读来都有点难为情的奇想——时至今日,我越来越喜欢朴素的叙述了。存一下吧。——安】
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
《老》
我越来越害怕“老”。在某种程度上,老是比死亡更悲惨的一个概念。恰如一根齐刷刷折断的肋骨,“老”露出了血淋淋的一面:但却是平稳有序的。这正好是老的残酷和无奈。
我相信每一个人在青春将逝的瞬间都会顿感生之无趣,他不可避免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晚境──老。他甚至宁愿就此死去只为挽留最美一刻,譬如月光下暗含鲜花的琥珀。很快地,他屈服了。他接受并认命,像散失自由一样散失对青春的怀想。
我曾经在精神的低谷里被语言的剥离弄得辗转反侧,我的手一下子迟钝而麻木。我恍惚间失足掉进一片空旷的海棉地:轻浮,绝望,欲哭无声。我一下子跃过年龄的界限直接抵达生之尾部,我“老”了。如果一个人不能恢复诗想的活力,不能记起诗写的冲动,他首先就已经老得彻底!
我行尸走肉般地过了一天又一天,内心的痛苦沿续了整整三月。尽管我不想对未来做太过乐观的瞻望,我依然肯定自己“没完”。这是一种暗示抑或支持?我让自己像一匹光滑的布等待切割。时间的刀子啊,请把我停顿三月的心放在你的利刃上。
那把刀子叫“老”。
《清醒》
没有哪一种清醒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能”更清醒。
这似乎有些拗口,又仿佛在做着文字游戏。但我说,我的本意只是想给感觉一个现实的说法。个我的思考是有限的,诗写也是危机重重,我们无法保证我们能用毕生的精力去穷尽自己的意图。清醒在这时就显得弥足珍贵。
“那么,我们能否把‘能与不能’进行拆解,并由此引伸出──爱与死,生存与
但同时我知道有一种境界为众生所求:难得糊涂。现实制造了一个个乌有的神话,死亡又把它们一一抹去。每一个人都有理由加重他的意志,每一个人又都无法完成他的意志。保持清醒至少能使我们像一根手指存在而富于联想。
我接受清醒的迷狂,也不拒绝深度挖掘之后的空荡。事实是我在自己的身体种植阳光和阴暗,并远远地听到了灵魂自相残杀的声音……
《怀疑》
怀疑像一个坏孩子,体现了意识的博动和群体的失散。
被怀疑指控,我们迂回在此岸与彼岸之间,我们的心在虚无中跳舞,狂欢却漫无目的。身后的敲门像镜中的鬼脸传递出神秘的恶作剧般的想往:我忍不住就回过头去。我被暗示在手术台上。
“最为倾心的是你一字排开的雷霆。”诗写突然就带给我三分钟的长叹。我看到满天纷飞的手稿像死亡的碎片,感动着生者的脚步和他怀里的鹰鸟,我已隐隐地进入自戕的语境。我为着一只失败的灵感怀疑我曾有的辉煌。只有这种背叛才是真实并饱含恶意的。
我沉默而尖利:像钉子,像死亡的蚂蚁,一次性做完全部的买卖。我的状态几乎不允许自给自足。于是我哭了,真实的谎言比比皆是,为什么我不能自我安慰?我只是怀疑着,细数伤口:“我在死”!怀疑在此已近谋杀。
我诗写的行为暗淡而堕落,愿望已经终止,灵魂无声无光。无辜的人,也给我的飞翔插上翅膀吧,“让我把死亡救活”。我忍住三个月的心动只为了寻找一个恰切的语角,而正是寻找给我的肉身注入思想和勇气,使我得以平静并总结出来。
“我的寻找是有效的吗?”
《沉默》
我的沉默有刺,语言如光。我大抵是在生存的背景上看见死亡如石凸现出来,并且吐出鲜血和诗句。
我无法诉说这种感觉:食物在食物链中循环,没有哪一环是它所需要的,它成为我口中的一部分是因为它的可食性,食变成它的罪恶。同样,我无关痛痒的词句经由某个意念的作用而具有神性,这像是一种讽刺,文字本身是不具功利和色彩的,说出的人却试图引动。我的沉默就在这无限的放大中不知所措。
但诗写的意志是那么强烈地倾巢而出。如果我的口不能阻止思绪的涌动,我的手又怎能全力捆绑不露破绽!我索性创造了吧,一个又一个诗语的照耀,形成一道又一道光圈,如果真的有光,它必然会带给我一个全面彻底的舒展。
我体验到迎风的张力,死亡也要自沉默中挣扎而出。我与沉默结下善缘,我虚拟着行为的质感,猜测可知和不可知的一切,我凭借恐惧产生的催化剂使自己稳定下来。
我的沉默更多的是语词碰撞之前的巨大灾变,有如豹子坠落,煽起血腥和元素,而一只肤浅的灰尘在我眼前轻微地划过,像物质所能有的速度。我的沉默来自无人慰安的祭品,它撕裂日常轨道,或者躲避。
它原来也可以是世界之外的世界。
《西藏》
我来到了西藏。太多的人来过西藏,我只到我自己的西藏。
我想起当下流行的一个词:空间。空间无疑有它的多维性,有如歧路亡羊,羊在天涯。天涯就是西藏。对俗世生活,西藏是一种干扰。这种干扰缘于人类的不可扼制和贪婪。甚至追求清洁的精神的行为本身也是贪婪的。西藏无所谓清洁。西藏无所谓倾诉和确认,它内心的激情自成一体并自成暴力。一切与死亡和生命相契合的刹那对西藏都是可能的。
我愿意在自由的写作中得到升华。我的诗想究其实是一块碎玻璃找到落脚点,它渴望扎破俗世的步履,不,步履太过真实,它渴望扎破什么自己并不知道。它抵制和牺牲,它无疑是无益的。对大多数人而言。
我看到高处的西藏。高处也是低处。西藏要蹲下身来,它要更多心灵匍匐其上,西藏本质是救赎:一种永无尽头的想望萦绕其间。西藏的存在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清明纯境”。人类是否应该在这里建立自己的意识原动力?
我写下西藏,直至把自己全部抛弃。语言的神迹在此得到映证,也许无言也是好的。子夜时分,西藏失去价值判断,“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一场造诗运动一下子偏离准绳……
《灯》
我先在过道里放置一块石头,然后在石头上放置一盏灯。石头代表绝望和干扰,灯,无疑是不断的召引和暗示。
新空气也在不断的走进中得到争取,我恍惚间是在自杀的幻象中轻盈和谐起来。“诗中的马匹拖举剖开的地狱,我在这方面无能为力”,一个人如是说。实施计划等同于终结计划,灯,在语词中开出一片空地,仿佛两面神披散的长发。灯的意志维护了诗人的诗兴。
我清楚地进入灯中的黑暗。更多变态的事物像七个小矮人藏在灯中,灯一消逝,它们便死亡。我亲历亲为灯的闪烁不定,除了压抑,还是压抑。幻美的旅行不断印证一个人所能达到的失意,并随时准备削弱精神向度上高拔的起点。
这就是灯。充满幻想大而无当的光明范例,我一刻也不能忍受。我先在过道里放置一块石头,然后用另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灯上。接近星光也接近幻觉,但不要接近灯。灯不再有现实标准,坚持和谵妄虚掩门扉,发出“死亡死去”的呼声。我终于知道我需要灯就像诗写需要命题。
我的需要近似于人性还是虚设,我的诗语无边无沿,看不见深深的风景。尘埃仆落,一个人被发明出来只为接受谴责……
《椅子》
《鞋子》
《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