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子说》/安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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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安琪随笔 |
[按:旧文一篇,文字真好,记下了那么多格言警句:)——安]
广子,男,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于内蒙古鄂尔多斯,祖籍山西偏关。八十年代末开始写作,出版诗集《仅仅是诗》等二部,民刊《坚持》创办人。一个终生的流浪者,永远的异乡人。
《广子说》
广子说,他要出诗集了,要我写些什么,算是友情出演。我赶紧婉言相拒,我说,我不会写文章,真的。
广子说,你还算清醒,你那些文章,内容不怎样,就是题目还好,什么“他们制造了自己的时代”,什么“中间代,是时候了!”,很有力,也很有些针对性。广子说的是我为黄礼孩《诗歌与人》“70后”与“中间代”两个专号写的序言。
我内心微喜,面上却不免客气一番说,我就是本能感觉好一点,一步到位罢了,至于如何展开就是我的弱项了。
广子说,也是,你以后要花大力气读读理论了。
你读多少?我不服。
不多,也就是读了三四年的书,如果说现在还有点基础都是那时打下的。以后还真得再抽出时间读读书。广子说。
这世界的书哪有读尽时?我想这样回答但终于没说出来,我也是一个迷信书的人。总觉得书读得越多越好,至于古人所言尽信书不如无书也就不去管它了。
可是我不知道广子那些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至少没有读到脸上身上。
但凡腹有诗书的人都是气自华的人。
可是你看广子,五大三粗,一脸民工,无论怎样品牌的衣服,只要是穿在他身上就准像个维修工、救生员或保洁员什么的。
套用叶圣陶爷爷的话就是:务必使游览者无论站在哪一个角度,眼前出现的总是一个没文化分子形象。
事实上,广子果然是个没多少文化分子,如果文化指的是学历的话。高三时广子因为偏科严重,索性逃避高考以免出丑。结果就成为大学校园以外的人。听起来真是有点传奇,更传奇的还在后面。
据广子说他曾有过八年的壮工生涯。其间做煤矿工人的三年,更是暗无天日。尤其是冬天,要顶着刺骨的寒风从几里外的工作点徒步返回,透湿的衣服冻成冰块,腰带根本解不开。回到地面第一件事就是去喝酒,烈性的。“四块石头夹一块肉”,广子说,矿工真他妈不是人干的。
实在,一桩一桩的矿难触目惊心,想不到广子也曾生生地在这个队伍呆过。
广子说,他就这样从底层走了上来。
诗歌是他的道路,扩大一点,文字是他的道路。
他从高中时就开始编油印刊物。
那大概是1986年的事吧,没问他,我从他出生于1970年倒推回去得出的时间。
广子认为他是个有天赋的人,我相信。
我看结果:我在不多的几次朋友聚会上看到广子被同乡诗友称为内蒙古诗界领袖、报业巨头时的情景,那时候广子就要谦虚几下,我知道这谦虚是假的,他内心是很骄傲的,骄傲得想抖动右腿就像高尔基的外祖父一得意就左手托腮右手在桌上打节拍一样。
我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广子在内蒙古名头这样大,可在全国70后大潮中却几乎被遗忘,或者,他根本就不在全国70后大潮里?
广子的说法是,所谓大潮都是诗坛那些人的事,和诗歌无关。此外,他太懒散了,也太不把诗歌的大潮当一回事。广子说,不仅他,内蒙古诗人都是如此。
我有些相信,记得当初我和远村、黄礼孩编《中间代诗全集》时,就因为内蒙古找不到一个符合中间代概念的人而犯愁,结果,中间代在内蒙古空缺。
这使广子极为不满,也让他对中间代耿耿于怀。在他看来,内蒙古适宜《全集》的中间代诗人有啊,譬如温古。
因为我从没读过温古的诗,就权且把广子的话当作一家之言。
其实,广子在九十年代中期就和赵卡做过《坚持》民刊,也颇获得了一些影响。并且很早就写出了诸如《钟表店》《赝事》《垃圾场》《一只狗或狼狗穿过傍晚的马路》那样的先锋性作品。或许正是由于“他太懒散了”,使他成为自己所说的那种“官方和民间的双重边缘人”。
好在这世界除了和氏还是有人懂得石头与宝玉的区别的,在《感动大学生的100首诗歌》和张清华主编的《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2004年诗歌》里,我们都看到广子的作品,广子说,纯属意外,我去年也就发这么几首。
太阳和月亮不也就各自一颗吗?
不过说实话,如果不是认识了广子,我会注意到他和他的诗吗?尽管那两个选本也都收有我的诗作。我恐怕还是会错过他,这不能怪我,只能说,眼睛喜欢看到的是:陌生的风景和熟悉的人。
现在,我对广子熟悉了,就看到了他的名言:
“就像一个人仅有一生是不够的”(见《仅有一天的乡下是不够的》)。
对生命意志旺盛的人而言,一生当然不够,广子就是生命意志旺盛的人。他的一生可以分配给交友、喝酒、读书、写作、牵挂父母、体贴媳妇、博爱美女,他当然要觉得不够。
他的一生还要分配给他无限热爱的诗歌。他说,诗歌肯定要跟随他一辈子,但不是像我这种疯了一样搭上半生生命的爱。他的爱是细水长流的,是建立在生活基础上的。
这些狡猾的懂得打点生活与诗歌的人他们一个个在我把上半生全部失去的时候出场岂不是要让我尝尽诗歌的苦?
好在我终于看到李德武在一篇文章里说:中国人的骨子里是缺乏英雄主义和献身精神的。……我们不能一到中年就笑话自己的青年,一到老年就笑话自己的一生。这种人生的自我否定貌似一种智慧,其实是一种虚弱(见《诗歌中的性情与表达》)。
李德武!凭着这段话,我要引你为知己(此处的己侧重精神)!
凭着广子力劝我回福建的良苦用心,我也应该引他为知己(此处的己侧重现实)。广子说,在北京有益于生命形态,但无益于生活。
而且,你在这里真的就能写出诗吗?广子说。
“只有我,和这个夜晚/息息相通,相依为命”
这是广子《一个人的夜晚》的起句。每一个人都能在其中找到共鸣。生命说到底是孤独的,有一次和赵丽华谈心,谈到生命中放不下的人或事时,就只好以这样的话安慰自己:好在每个人最终都是要孤独而死的。
然后就甘心了,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但是在死亡来临之前,又好像有那么漫长的一段路要走。在北京,路越走越长。无边无际的路无边无际的长。
广子说,不要妄言死。
广子说,要学会避箴。
广子说:死是不能轻易言说的,你要想想,有那么多人在代我们死去。我曾经在短短的几天内目睹了两个朋友的死亡,一个人的生命转瞬之间就消失了。然后我明白,他们都是代替我们中的某些人去死。或者就是代替我。
那时夜色零星漫起,从朝阳区到海淀区,再到石景山区。夏天的北京,夜走得慢,总要到八点了才真正夜起来。我看着八角游乐园鲜艳的各色各样现代化游乐器械,想到2004年5月的某天我曾经独自到里面玩过,在过山车里尖声怪叫,真是一时多少豪情。
在诗歌上我和广子的相通之处几至于零。对诗人、对诗歌,我们的观点相差三个孙悟空的筋斗。好在,我们在如下两点达成一致:
我们都看重于坚并认为于坚已达到大师级水平。
对海子百年不遇的天才我们好像也是共同认可的。
除此,我们就找不到什么共同点了。
所以,当广子说他将在某年某月发一笔横财之后编一部不亚于《中间代诗全集》的伟大全集,问我是否有意共同操持?稍想片刻,我们就都一致摇头说不行。虽然说不行,我还是很希望他如愿以偿发一笔横财。原因很简单:
一、编他的伟大全集;
二、盖一所诗歌的房子,大蔽天下寒士俱欢颜。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