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回忆那些渐行渐远的春节/安琪
(2009-01-25 12: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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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除夕漳州安琪情感 |
分类： 安琪随笔 |
回忆那些渐行渐远的春节
文/安琪
房间很狭小，一房一厅加起来也就20平米，厨房则在楼梯下，时常可以听到上楼人的脚步声。那是1980年以前的事，那时，我们一家四口住在漳州茶厂。
过年的感觉从父亲到厨房油炸肉块鱼块开始。平时父亲是不下厨的，但春节就不同了，他会写一个单子，把要做的菜列下来，用小刀压着放在厨房某处。母亲配合着把油炸粉和切成小块的鱼肉拌在一起，搅均匀，交给父亲，自己就开始打扫清洗房间。那时没有拖把这玩意儿，母亲用厚厚的黄色粗麻布，提一桶水，把麻布浸湿，用手伸进水里揉搓，再拧干，蹲着甚至要跪着洗地，很仔细一块砖一块砖地洗。砖是红色的，洗过的地于是变得越发红润。个子娇小的母亲洗到床的位置时会缩身进去，在里面继续用手洗，偶尔会让我或者妹妹帮她把麻布在水里清一下，拧干，再丢进去给她。如果我们都不在，她就自己爬出来搓洗麻布后又缩身进到床下，直到把床下的每块砖都洗得干干净净。现在想来，其实母亲根本无须那么费力去洗床底下的砖块，谁看得见呢。这就是母亲，认真，严谨。
父亲这时已把一锅油烧开，他用筷子把调好的鱼块肉快团成一团，慢慢放进锅里，但听得一阵劈啪声，鱼块肉块们在锅里翻滚着，一会儿就变得脆黄，父亲把它们捞了起来，用的是一种有很多孔的漏勺。如果我和妹妹在家，我们就会站到父亲身旁，眼睛盯着捞起来的鱼块肉块，父亲就会夹一两块给我们尝尝，恩，真是既香又脆啊。
炸完鱼块肉块后，父亲开始炒其他的菜。母亲则依次把我和妹妹叫进房间，给我们洗身子。那时没有浴室，洗身子用的是一只大大的圆木桶，木头颜色的。母亲从外面提了两桶凉水进来，倒进桶里，再把烧开的滚水掺杂进去，用手摸摸然后说，进去吧。妹妹或者我就光溜溜地先把脚踩进去，再蹲下身直到整个人坐到桶里，母亲用水先把我们的身子浸湿，再用香香（我们把香皂昵称香香）抹遍我们全身，这时候无论我还是妹妹都会乐得咯咯笑，好痒啊我们说。母亲在我们扭动着身子的过程中把我们的“仙”（闽南语，意为污垢）搓干净后说，好了。我们就站起身，让母亲帮我们擦干身子，一把抱到床上穿衣服。大年三十的南方很冷，母亲动作迅速，为我们穿上一件两件三件四件衣服，最后一件大抵是棉衣，每次都把我们穿得两手合不拢。然后母亲说，去看看你爸爸做好了没有。
我们跑到厨房，看到父亲已把几盘菜都炒好放在桌上。接下来就是取出小炉子，放入木炭，为了让炉子烧得旺，必须先把木炭放在父亲炒菜的大煤炉里烧红，再夹出来放进小炉子。那时候没液化气、煤气，用的都是煤炭，而且还是家家户户自己印的中间有很多孔的煤炭。说是自己印的其实也是有很多邻居帮忙的，谁家印煤炭其他人就过来帮忙，所以那时的邻里关系比现在近这也是一个因素。待小炉子的木炭都烧得旺旺的时候，它就被父亲小心地端到桌子正中，上面放置一铁锅汤，全家于是围了过来，说，围炉了！围炉了！
围炉是闽南大年三十的必须品。没有电热锅的70年代，闽南的围炉是货真价实围着一口烧得旺旺的小炉子的。到了电器发达的80年代末90年代初，小炉子被电热锅取代了，虽也叫围炉，却觉得有点不是那回事。因为烧的木炭，所以须得时时添加，每次都得小心地把上面的铁锅端下，待添加好后再放回去，习俗上除夕的这炉一定要越旺越好。年夜饭必须的除了小炉子，还有蚶，据说蚶象征着钱。蚶不用煮，只需洗净后把100度的滚水浇上去它就会自行裂开，流出红红的血。蚶吃完后壳要收起来放在门后一段时间表示聚财。到吃蚶的时候年夜饭也就可以结束了，那时没有电视，但有鞭炮。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早就把我和妹妹搅得心绪不宁，我们催着父亲放了那串表示吃完年夜饭的鞭炮后就急忙冲了出去，小朋友们早就在欢天喜地地玩了，都穿着新衣，有的手里还拿着红包。对了，在吃年夜饭的过程中，我和妹妹早已接到父亲母亲给的红包了。
原载于《漳州广播电视报》2008年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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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搜索这几年居然也写了一些与春节有关的诗，每首情绪不同原因很简单：是生活模仿了艺术（王尔德语）。——安琪】
《父母国》/安琪
看一个人回故乡喜气洋洋
他说他的故乡在鲁国
看一个人回故乡志得意满
他说他的故乡在秦国
看这群人，携带二月京都的春意奔走在
回故乡的路上他们说
他们的故乡在蜀国、魏国
和吴国
无限广阔的山河，朝代演变
多少兴亡多少国
你问我我的国？我说，我的故乡不在春秋
也不在大唐，它只有一个称谓
叫父母国。
我的父亲当过兵做过工也经过商
我的父亲为我写过作文出过诗集
为我鼓过劲伤过心他说
你闯吧，父亲我曾经也梦想过
闯荡江湖最终却厮守一地。
我的母亲年轻貌美生不逢时
以最优异的成绩遇到“伟大”的革文化命
的年代不得不匆匆结婚
匆匆生下我。她说
一生就是这样，无所谓梦想光荣
无所谓欢乐悲喜，现世安稳
就是幸福。
我的父母如今在他们的国度里
挂念我。像一切战乱中失散的亲人我朝着
南方的方向一笔一划写下：
父母国。
《你我有幸相逢，同一时代》/安琪
——致过年回家的你和贺知章
想象你在路上，一切有价值的行走，路的行走
轮子的行走，马的行走
想象一群树繁华落尽，倍感萧索，想象
灰色，轻灰色，重灰色
一路伴回家的人相遇故园的鬓毛已衰
想象一下，你的登峰造极在未来的节律里依凭
某种成败而定
江山激昂，或来年春暖，关于此生
犹如诗酒入瓶
犹如我最愿生活其中的春秋与唐朝
犹如马，行走在一路的光上
路在光上
你我有幸相逢，同一时代。
《北京往南》/安琪
慢慢知道方向，知道北京往南，有山东和福建
铁路时而笔直，时而卷曲
当我的眼睛望向树们逐渐转绿的归宿
北京——福建，究竟要途经多少省市请别让我计算
列车时而卷曲，时而笔直
道旁的山、房屋并未因
新春将至而感盎然
你在车上
手捧回乡的心，并未因
故园将至而感欣悦
当我的眼睛望向空气逐渐湿润的所在
北京——福建
我的喉咙深藏百年而不动。
《延长线》/安琪
薄雾缠绕，门微闭，郁闷无法排解，渐成顽疾
沉默，沉默
再有一天就将重见天日
可以对话者，可以倾心相许或相骂者
这一阵越过烟囱上空的烟而过
仿佛薄雾缠绕孔子家山冈
爆竹声声，思绪渐成顽疾
人们在新年门前焦虑
在新年门后无奈
整整一天，我忙碌于厨房，空守着
两耳的延长线
而大地寂寂，腾出一片广阔让你疾走
如丧家的孔子。
《龙潭湖庙会》/安琪
记得那个阳光嘈嚷的微晒的下午
风紧，我们裹着棉衣
把车停在护城河旁
她是你的母亲
也是我的母亲
记得那个人声鼎沸的微冷的下午
小吃、杂耍，夹杂各色各样小玩意
我们三三两两各自行走
偶尔走近
相互搀扶
偶尔离散，各奔东西
你看见白头发的父亲在满目的红里
宽厚地笑着
他是你的父亲
也是我的父亲
当我在恍惚中忆及这一切
庙会像全天下穷人们的幸福时刻
有着短暂平凡的世俗之乐
我们一会儿走近
一会儿走远
在有太阳和风的下午
四双眼睛遥遥拉住
四颗心共同保管欢乐
和离愁
《从北京到天津的路上》/安琪
因为你，我们的汽车奔驰在从北京
到天津的路上
因为一年的最后一天就是今天，我们看见
高速公路变得平坦
宽阔，那些拥挤已被收进屋里
它们各自回家
各自在鞭炮将临的新春之夜
满怀各自的喜悦
或愁苦
就像现在
因为你，我们奔驰在从北京到天津的路上
灰黄色的树笔挺地站着
一定有什么是它们曾经见过的：
痉挛的凝望
不出声的努力
他们互相靠近的身子
《循着阴暗跟我走》/安琪
姿势有点不正，它在我右手边，必须让头
右转，或者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壁犯愁
心木，腹胀，满屋寂然
老人们自言自语但我已
无力接腔
它是我的伤感久违了下午好
它说，循着阴暗跟我走
它把我带到阴暗中久违了下午
的阴暗
下午好！
你匆匆出门把这么多阴暗留给我
你好！
循着阴暗跟我走
大白菜的冬天
开禁了的鞭炮和烟花在昨晚的夜空中
小脚女人一样
跑着叫着
炸开锅
一群小脚女人久违了
她们满世界跑着叫着炸开锅
她们像一串串生逢其时的鞭炮
你像这个下午的阴暗
你开车上路
把我带到天津、河北
石家庄
你用一连串的阴暗引爆一连串
又一连串
的阴暗
《宴席浩大》/安琪
那宴席浩大，一字排开，那宴席装下了你、我
日月山川
在梦里宴席装下了我的亲朋好友，我的亲朋好友
来吧，都来吧，白天我不敢见你们
趁着黑夜
我要在宴席上一一把你们辨认
让我在这黑夜铺设的宴席上向你们鞠躬
道歉，对不起
亲人
对不起，朋友
对不起，故乡
在这梦的宴席里让我宴请日月山川
爱恨情仇
我是生命不孝的女儿
我向死而生
星光灿烂在梦里
宴席浩大在梦里
如此灿烂的星光方能照到我满腹的苍凉
如此浩大的宴席方能装得下我无边的惶恐
《2010年元宵之夜京城雨雪大作》/安琪
一个满腹才华的人他的才华恰如这漫天大雪纷落到地上被踩踏
被化成污水而我何其伤感我不幸看到他的才华绚烂如漫天大雪
而我何其心疼我不幸看到他的才华被踩踏被化成污水于京城夜。
《我本质是个孤绝的人》/安琪
（或不要问我春节回不回乡）
画地为牢，或自甘困顿。我本质是个
孤绝的人我自绝于
元旦五一，自绝于
中秋国庆，自绝于
除夕元宵。一切与欢乐有关
的事物全部与我无关我自绝
于欢乐并独自享用
这份自绝——
我的孤独之心
我秘密养育它已有40年。
《梨花结》/安琪
整整一天，我纠缠于梨花意象的反复杂乱一时对自己产生怀疑
我感到我的脑子坏了
梨花，梨花，三月的倒春寒，沙尘暴，操心操命的疲惫
疲惫，半夜惊心探讨的事务，事务。猛然间翻身而起的
搜寻，电脑，电脑，屏幕上变幻不定的梨花、梨花
暗中超现实的白，你浑身烟火，无一丝文气
你令人爱恨交加的温存，与恐吓，与紧锁的
双眉，梨花！
我和你说分手，一枝梨花仿造古典手帕，而脱口的却是
现代汉语，我和你说分手，一次两次
终有一次梨花开遍物质此岸和精神彼岸
你轻易地挥着手，你长长地叹着气，你时而自信
我时而萎靡你时而萎靡我时而自信，梨花，三月。
——倒春寒的梨花穿着绿袄子
——沙尘暴的梨花挽着红围脖
这一天我和你纠缠不清
梨花塞满我脑，梨花拥堵我心，我说这一天我们不如就此别过
连哭带笑仿佛梨花。
《节日晨歌》/安琪
滩涂之上成群的海鸥
湿润喜悦的脆啼。
海鸥白白的身子，灰灰的身子
小细爪抓出的印痕。
凉凉的风，爬过
我们的肌肤。
快速问候起早的人
但不用出声——
一切都如霞光初照
情意绵长。
《节日回乡，北京》/安琪
凌晨两点的北京
凌晨两点的你
你在凌晨两点的列车上，列车一路向南
离北京越来越远
你的心一路向南，离北京越来越远
也可能越来越近。
2010年9月28日，北京
《春天，率领一群柏树上燕山》/安琪
（为2010年4月17日燕山植树而作）
有些冷的风，倒着被春天塞到我们脖颈，有些冷的脖颈
裹在红纱巾绿纱巾的体温里，2010年4月，17日
北京燕山，尖嘴锄来了，铁锹来了
柏树们被我们率领着
来了！
它们在农用拖拉机敞开的车斗里欢呼着它们看见了郊外的风景
我们在金龙大客车的座位里自我介绍着我们共有一个名字叫诗人
我们和它们，被春天的燕山召唤着
为泥土鲜嫩的气息所引诱
我们来了！
把柏树植下去用铁锹
用尖嘴锄，用夹带汗水和笑声的手臂
用正当其时的青春，和返回去的年华
我们把柏树植进大坑小坑中——
一个个等待检阅的士兵挺直腰杆
生命来了！
春天，燕山，柏树们和春色融为一体
亲爱的柏树，好好呼吸四野的山光，说好明年春天
我们会来与你相会，带着另一群柏树。
《新年快乐》/安琪
新年，你都把我忘了，我觉得很突然
被越来越大的时间吓了三跳
头一跳在1969年
我出生，鸡正好叫到
鸡冠的位置
第二跳在1992年
我写诗，结婚生女，感到全世界的好
都来了
越来越大的时间在2004年跳了
第三下，嘿嘿
我不动，动的是12月29日20点49分
满屋并不新鲜的
空气其原因主要是因为新年到了
带来那么多消化不了的雪
和冷。虽然张灯结彩
新年还是冷
还是有些
茫无头绪。实际上我已忘了新年
我觉得很突然若干年前的
若干年前我曾经那么渴望新年
像一切成长中的孩子
若干年后的若干年后我不像成人一样
成长了。
我把新年限制在一朵花里
花开新年到
花谢新年飞
新年年年如此？噢不对
想想看新年也老了
我曾经在新年看见一天地的雪，天哪
一夜之间新年
白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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