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安琪短诗 |
(给老皮同志主编的《诗歌蓝本》,后两首就是他给题目的,前面基本都是宋醉发同志给的,感谢!)
衣架望秋(近作一组)
《秋在轻轻蔓延》
秋在轻轻身上蔓延,轻轻,有多轻?
犹如四两拨千斤。
一年四季,春发芽,夏奔跑,冬僵硬
秋太狠,秋有多秋
有人谓之肃杀,有人谓之成熟。
离不开果实的枝头离不开的离人
离不开风吹落叶残阳滩遍秋天的坡头
一片血,淋淋。
该补充些营养了,红底白花的北京
该在夜里被恶毒的梦逼醒
满床遍找
秋月色。
似凉微凉,渐渐凉,凉在轻轻身上
蔓延,此生请,四季轮回
从秋起
从秋落。
《又一次被点着》
死过一次的人,不容易被点着,他们经历过
生的坎坷,或辉煌
最后到达火葬场
他们被翻滚,搅动,直到成为
黑黑的焦骨,细碎,不成型
你曾经用筷子挑过他们死后的仪容
黑黑的焦骨,细碎,不成型
他们是你的亲人
你挑过他们,内心满是忧戚,那些
身未死心已死的人
他们没有人性地活在你周围
使你感到生的压抑和憋闷
你等待一把火点燃他们
这些未死的废物,或者你
你希望无妄之火自天而降
已死的,将死的
都注定被点着。
2006/10/23
《打扫狂风》
这一年的风来得狂,出乎她的意料,我看见
她在风中挣扎
忍住胸口的痛,忍不住,眼里的泪
精神几欲分裂,已经控制不住喊出了声又
生生咽了下去
这一年的风狂得莫名其妙完全出乎
神明的意料
生命遭遇强降雨,邪恶有着邪恶的
嘴脸,和健康的胃
这一年邪恶几乎击倒了她
这一年她继续相信善的力量正的力量
相信,时候一到,全部都报
天降大任于她了,顺便把狂风
暴雨、雷霆,降了下来
无可抱怨
这一年是公平的,她吞下了生铁
以便使自己站得更稳
狂风需要打扫,此刻,她鼓励自己。
《无话也叙述》
在无话可说的年代,叙述变得非常寂寞
你无法对扬州柳月说风雨
无法对风雨说残阳
在嘈杂喧闹的时代,叙述变得非常可笑
你无话可说
你终于,无话可说。
这苦茶叶的日子,一片片腾起
又落下
生活的热度太高,淹没了吞咽的心情
你打电话,看邮件,发短信
忙碌于没有此在的此刻
该说的都已说尽
该死的尚未死绝
在次于扬州柳月的时代扬州端上来
变成炒饭,更多的人
终于无望。
《可能以外》
冬天的静电,配合杨树叶子的倒影,在一本诗翻开的
某行间:逗留,惋惜。你坐在夜晚
呼吸自左胸出发,微带着,些许疼痛,些许
解脱。有几个人在北京不感到脚步的匆忙?
你在原地打转,兜了几圈,看到,世界变成银灰色
乱七八糟拜访的,是那些:小羊肉串、街角处的
塑料薄膜,一阵风砸了过来,还好没雨
北京的天,总是干得静电频繁,触手可及的事物
是未来,和想象。仅仅只是常规的伟大,就足以
令你宽慰,你自南方来,南方小城盛不下
纯粹的向往,你自南方来,遇见一个两个
诗歌兄弟,和你一样,他们奔波于生活现场却自信于
今天的截获。他们截获了此生的光芒,学鲁迅
以血荐轩辕。血是红的因而你就不会苍白
血是流的因而你就不会腐
血是热的因而你就不会死
血,可能以外,以内?孕育腥甜的感受在今夜
你坐在桌前,找到了,久已散失的位置。
2006/10/19
《心脏里的新站》
心脏比我能干,它先于我开出郁闷列车,隐隐
或窿窿,一直向外,试图冲破胸腔并进而
进驻到它想要的新站
新站建于何方?我试图跟循心脏来到此处
却发现心脏其实也脆弱
已经碎成糊状,它被外表的完整迷惑一时不知
内里不堪一击
其实郁闷列车本非我有
它从底层开出,努力攀爬,它绕过一座
又一座的山像老家
在一座又一座的山中埋首低头
不问世事
它建于我心深处
心脏里的新站,从外移居到内,这样更好
一具身体就是一个终点因为列车总要到达
郁闷总要消止
情绪总要败坏,远方不远,就在此地。
《如果将树看成蜡烛》
吊在一棵树的树荫里回望来时之路
漫无边际的暗,逼你,点起蜡烛,逼你
把心放下,除此,你所担忧的,都已成型
就着一根蜡烛看风景,人生如陌生地,人和
地,都不熟。你在树下徘徊,脚走出了
八万四千个脚印,你在脚印中数雨水
雨水有情,养花养草,养鱼养儿女
你在花草中闻到儿女的馨香
鱼在皮肤游,空旷处一树招风,风大不可测
将一棵树看成蜡烛其实也不难
难的是漫无边际的渴望,不可及物,也不可
及天及地,人生在世,都知不过土馒头
却是漫漫此生,心疼路疼儿女疼。
《剪碎的家园》
独有我们的家园被剪成四块,一块居中
其余三块朝向各不相同
我纳闷午后的北京为何有点凄凉
其时正是朗朗炎日高照
天空的布被剪成四块,这绝对不是
燕子干的,自然也非流风所为
我看到碎裂的布匹下一个家园被剪成
四块,一块苍老
两块正当年华
最后一块
则有着残缺的暗云
我的纳闷于此获得清楚的解释——
这一点也不像燕子或风的所为
倒像是一团糊里糊涂的云,瞬间丢下
暧昧不明的前景。
《梦很冷》
他们把板凳搬到梦里,暗示我,这并不牢靠
的支撑物不宜久坐
风物不宜放眼量
他们把板凳摆平,暗示我,这是预备收留你的
床,他们看我平躺上去,露出惶恐的
笑,无辜的哭,莫名其妙的过去
他们看我死去,心满意足,然后离开
在梦里,我死了过去,我问自己,我怎么
死了?这不是梦吗?
我清楚知道在梦里我死过一次,是的,就
在梦里。
《衣架望秋》
人生真是有意外,它们挂在衣架上
在你的头上随时准备
滴落,一些水一样的东西弄脏了
变质了,冷不防
就从星星的衣架上
滴到你的脖颈
游丝一样的凉与痛因为太细
而感觉不甚明了
但终究是有的
终究是有意外高悬,先是密而不宣
只等你低头
专注于某人,某事,专注于
某时,某刻
它滴落,一滴水的重量因为携带
秋意而变得越发透骨
一整个秋天的重量在水的加速
滴落中使你的脖颈不堪
此击
你和秋天滚落在地
一颗毫无防备的头颅望着衣架上的
秋天残骸,像水一样
弄脏了,变质了。
《风是固体的》
就在昨天,在2006年9月7日
的夜晚,在床上我听到风在17层的天空呜叫
庞大的拖拉机滞重推进在我
放下阅读的耳边我听到风
仿佛有点陌生,看起来
这风,已不是风
它呜呜叫着,推着庞大的
拖拉机迅猛推进它不是
气体,也不是流质体
它呜呜推进像一个完整的
大兵团部队它是固体的
我突然想到,是的
在2006年9月7日的夜晚我醒悟一般
发现风是固体的
我把它记下以区别于南方的
福建的风——
它们再大,也是呼呼地吹
呼呼地,不是
呜呜地。
2006/9/8
《雨从一片树叶跳到另一片树叶》
把你藏身到一片树叶你就像灰尘,肮脏,滚成
团状,强壮的肌肉在你后背、前胸、手臂
滚成团状,我想把你藏进树叶一片藏你的冷
一片藏你的淡,我想呼使雨在你身上跳来跳去
一滴洗你头一滴洗你心
我想把雨从树叶里揪出问问它
那不言语的某人可曾让你早生华发?
《我试图说出这些往事》
整个往事都从你的记忆走失,你翻开大脑,看见一片
胡萝卜的阴暗,通体皱纹的手感,潮湿,软乎
保持对事物的冷漠,这尘世的是非,来,而
不往,压低自杀者广告架上的冲动,他在上面已有
多时,我看见他安静地蹲在十层高的广告架上
的冲动就好像我已经跳了下去
我的心脏先我一步交出了未来,它在镜子中
照了又照,破裂的地方傲慢,却干净,像
忧伤,剔掉了骨头,结一层薄薄的膜,多么
漂亮的心眼,古代风俗的遗存,每天,你在对
往事的追寻中和自杀者不期而遇,在十层高的广告
架上,你想象我会和他一起跳下却不知我已悄悄
铺开防护气垫,亲爱的我不想死,我试图说出
这些往事,我想和世界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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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月刊下半月 黄江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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