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看完《人世间》电视剧最后一集，我默默流泪了许久。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梦里，一直延续到今早醒来，一直延续到奔往地铁站的路上。每天早上都路过的园子里，玉兰花怒放，美不胜收，但是我的心里一点儿美不起来。一群整装待发骑行的年轻人跟我一起等红灯。为什么他们能过这种生活，而我却要奔命似的去挤地铁？但是他们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呢？是不是也只是看起来很美，其实也有很多烦恼？

2022年的开端，关键词是“人世间”。差不多一个月读完原著，一个月看完剧。虽然原著有十厘米那么厚，而且当时我刚读完更厚的《魔戒》，正是很疲惫不想再沾大部头时候，但我还是坚持先读完原著再看书。我还是想先体会原汁原味再去试着接受改编。

前段时间《人世间》在央视播出的时候，好朋友就看了，同样是东北人的她向我强推，号称能从中找到旧日时光的滋味。我当时没看。那时候正沉浸在《魔戒》的故事里，人世间的事哪有兴趣关心。而且我一向这样。越是火的越不好接受，往往都是这个东西火过了，我才捡起来，但是大家的热情都过劲儿了，我连个热烈讨论的人都没有，只能自嗨。

《人世间》剧比原著压缩了很多，也美化了很多，但依旧很苦。把岁月压缩在那三本书里或者这58集剧里，确实还得慢慢向好的，但是在某一个瞬间或者某一个阶段，那种苦真的是一眼望不到头。剧里周秉昆有句台词：“你觉得苦吗？自己嚼嚼咽了。”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嚼嚼咽了的过程中也许牙就碎了，嘴里的肉就烂了，苦混着疼。

人活着真是太难了。这一周大宝生病在家，上火，口腔黏膜发炎，啥也吃不动，每天喝一两碗粥，前几天我还嫌胖的小身板眼见着缩水了。每次吃点儿东西都鬼哭狼嚎的。但是孩子不懂“苦吗？嚼嚼咽了”。大人能忍着疼吃东西摄入营养，尽早恢复体力，孩子只是本能地想逃避，本能地抗拒一切疼痛。看着他我很心疼。以后的人生路上，还会有很多更疼的时候，他还得熬着过。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后悔生下他。忘了以前在哪里读过一句话，人生已经很苦了，我何必还要生个孩子让他跟我一样去经历这种苦呢！

人生都是苦吗？当然不是。也有甜，也有平心静气的时候。这两种加在一起，还是比苦多吧！但是，有甜，苦就不苦了么？苦依旧还是苦啊！曾经有个女性朋友说过这样一段话，很多人说，做妈妈虽然辛苦，失去了很多，自由、自我、健康等等，但是也得到了很多，孩子无条件的爱和他们带来的开心快乐等等，但是，虽然我得到了这些，我失去的那些也确确实实地失去了，失去与得到，并不能简单划等号。比如，孩子扑到我怀里说最爱妈妈，但是我因为生孩子而破坏的盆底肌是不会因此而修复的……人生也基本一个意思。

看《人世间》，我一直禁不住思考一个问题，夫妻关系。故事里有好几对夫妻，有幸福的，有不幸的，有走着走着就散了的，也有不离不弃的，有源于荒诞的，有水到渠成的。但凡坚韧的夫妻关系——且不说少数美好、幸福的那种，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就是两个人有劲儿往一块使，无非就是想让家里的生活更好。有能力赚钱就努力赚钱，没能力赚钱就默默把家照顾好。我羡慕这样的夫妻，可惜我没有。想到我的丈夫，每天就是关注自己那三顿饭、两顿酒、四个小时的午觉，其余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不但不带着我追求美好生活，甚至还会阻碍我去追求，我就替自己感到悲哀。不过，我也不敢说自己完全没有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小。就像剧里的郑娟，有句旁白形容她，“给点阳光就灿烂”，知足、达观、凡事看得开、不较劲。如果我是这样的女人，也许我的丈夫也不会是现在这样，或者至少我的心情也不会是现在这样。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是秉昆和郑娟这对贫贱夫妻却从来没有哀，就是因为两个人的心贴得足够紧。羡慕这样的夫妻。

与剧相比，书还是平实许多，更加现实，也更残酷。看完书我就在想，如果剧完全按照书来拍，恐怕都没法播出。故事里面的事情，有一些也是我的亲身经历。比如说下岗潮。我上初中那会，我妈所在的国营商店倒闭，割裂开来承包给个人，曾经风光无限的售货员们买断工龄，自谋生路。跟我妈关系好的一个同事阿姨，承包了办公用品的那一组，顾我妈给她打工（也可能是我妈投资入股，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妈才不算失业。也幸好我爸是铁路工人，虽然赚得不多，但绝对是当年为数不多稳定的铁饭碗之一。大概到我上大学，我妈不干了，因为经营情况不好，那个姨已经没法负担顾人的开销了。等我上了大学，家里的经济状况更紧张了。为了贴补家用，我妈还当了两年的清洁工。每天早上四点上班，扫大街，白天就在路边守着，只为每个月三百块钱的工资（而且貌似还是一个亲戚帮走了后门才得到的工作机会），直到后来某一次不小心把脚摔骨折了，才不得不结束。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多苦啊！但是那时的我，埋头在学习中和青春期的迷雾里，没怎么体会到苦。但是正值中年的爸妈，肯定是一天一天咬着牙、一分钱一分钱算计着熬过来的吧！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剧里的亲情渲染得也比书里更澎湃。比如周父周母一前一后去世，大概是全剧最戳心的片段。当时看到这段的时候，我在早上上班的地铁上哭得口罩都湿了。演员也确实演得太投入。好像有段花絮，是“一家人”和导演摄像等等这些工作人员一起看这段的拍摄效果，每个人都在悄悄抹泪，可见是多么震撼。

因为太过真实，无论是书还是剧，我应该都不会重看《人世间》了。但是这股后劲，恐怕也是想淡化也淡化不掉的。如今我也到了这样的年纪，不会再把《人世间》这样的故事当成艺术去欣赏，而是忍不住走进去，仔细咂摸，然后去反省自己。毕竟，我也是活在人世间里的普通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