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汉彬先生的《寻觅崇明番话记》佳作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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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崇明记事 |
2023年5月3日我向原崇明县(现已撤县改区)教育界德高望重的特级校长和才高八斗的才子,退休后专注于崇明方言俚语的研究的陆汉彬老师索要了他两篇著作。阅读后,深感其掌握语言知识的深度和搜集崇明番话的科学态度。感觉这样的文章应该通过网络让更多的人阅读和了解,故我问他:能否在我的博客和360个人图书馆网站上转发?开始他回答说:仅供参考。后来我又说:能否修改一下,便于我转载?后答应我可以转载《寻觅崇明番话》(经过他的同意,我推荐时后面加了一个“记”》一篇。后我觉得“心语”网站的读者更多,影响更大,便于5月15日11时47分推荐给“心语”编辑。
“心语”编辑很重视,又增加了几幅插图,并于5月17日8时就在网站正式推送、发表(见下面推送时的文头标识截图)。
《寻觅崇明番话记》
“番话”,也称“翻话”。崇明“番话”实际上就是崇明民间切语。切语,原本叫“反切”,“反”同“翻”,演灵龙街施德新老人的家——龚鑫康家往西少许,北拐,便是其所在。小院子虽则有些陈旧,但清清爽爽,更有几枝花朵相衬。施德新老人笑容可掬,早立于门口迎候;他的老伴苏州人,软语温婉,迎接老龚和我进屋。介绍来由,致谢聆教,然后就入主题。施德新老人82岁,小时经常听镇上德胜堂里的大人说“番话”。他听到的“番话”有两个方面。一是听得懂的密语,例如他的小名叫“士贵”,大人们称他“沙子归艾”,“沙子”是“士”的反切,“归艾”是“贵”的反切,把四个音的“番话”合起来就是“士贵”。还有一些骂人咒人的话也讲“番话”,施德新老人轻轻道来,那是一长串一长串的叠音,好生隐晦而又生涩,知道其反切原理才能仔细分辨出来,足见当时咒骂“番话”的个性心态和社会礼约。二是听不懂的切口,例如市场上
买卖,问几钱一斤?回答说“段小铜钿”、“昌字”。我见过切口资料介绍,旧时米店所用的切口“旦底、挖工、眠川、横目、缺丑、断大、皂底、分头、丸空、田心”,分别表示一到十。其中“断大”为六,而“断小”是什么数字,不得而知。是否指“断大”所示的“6”的反面“9”呢?因为阿拉伯数字“6”的反看为“9”。还有“昌字”的意思,初听有点云里雾里。后来一查,“昌”字的切口有好几种意思。一曰清末时裱画业所指的数字“三”,其一到十的表述为“意排昌肃为龙细对欠平”。二曰清末时豆麦业所指的数字“千”。三曰旧时巫业所指的数目“八”,一到九的表述具体为“人利西底圆隆青昌湾”。当时浜镇流行的“昌字”到底指哪个数字,就不得而知了。为“番”;所以民间称为“番话”。此“番话”区别于外国话之“番话”。
收集崇明“番话”,是我的一大兴趣爱好。在收集过程中,我欣喜地发现,南门、大同、建设、竖新一带还有一些老人能够清晰地回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番话”。2014年我分别去了这些地方进行寻访。其中6月去大同、建设的寻访印象最为深刻。
先前得知,浜镇人陆文彬的博客文章中提及浜镇德胜堂“番话”的情况。我与他联系,却数度无果。
今年,即2014年6月1日,三民村举办“诗书画里三民村”活动,我也去凑个热闹。不料,遇见了久违的老长辈老朋友龚鑫康。他退休十六七年了,仍然精神饱满,神采飞扬。喜出望外之余,真有天遂人愿之感——讲起浜镇德胜堂“番话”,讲起陆文彬文章,他竟说:我就住浜镇镇上,我知道啊!
他说,浜镇镇上的德胜堂是一爿很大的中药店,生意十分兴隆,顾客来往频繁。小时候,在那里交际的人群中,经常听他们讲“番话”。
龚鑫康也记得几句“番话”。譬如嘲笑小孩子遗尿,说“脱拉刷子橘英”,实际上是说人家“汰屎精”。崇明人讲“尿”音“屎”。“脱拉”切“汰”,“刷子”切“屎”,“橘英”切“精”。再譬如,小时候大人叫他名字为“菊荣沙英夸昂”,切“龚鑫康”三字。
我问老龚,陆文彬文章中提及的德胜堂里的沈瑞麟、季廷春、许振明会讲“番话”,认识吗?他说认识,可惜都过世了。我们约定,专门去浜镇作一次踏访。
几天后,在调查、问讯、联系的基础上,我去了浜镇。
今年,即2014年的初夏倒是清凉,天高云淡,轻风习习,有一种预感收获的快乐心情。
龚鑫康家在浜镇大河桥往东二百米。老式的三层楼,院内花草茂盛,墙门外河沿边造个间凉亭,挑在水面上,河沿两旁的树荫平添了小亭几份清凉。我们在小亭藤椅上小歇片刻,寒暄几句,就起身往一处老人家去。
(注:上图摘自2023年3月16日发布的短视频的截图,当时正在采访浜镇的施德新老人。“桥庙堡浜” 崇明
早年间的四大集镇。这个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古镇”到底因何而兴,里面有藏着多少故事和人物?请在评论区补充你记忆里的浜镇。in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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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龙街施德新老人的家——龚鑫康家往西少许,北拐,便是其所在。小院子虽则有些陈旧,但清清爽爽,更有几枝花朵相衬。施德新老人笑容可掬,早立于门口迎候;他的老伴苏州人,软语温婉,迎接老龚和我进屋。介绍来由,致谢聆教,然后就入主题。施德新老人82岁,小时经常听镇上德胜堂里的大人说“番话”。他听到的“番话”有两个方面。一是听得懂的密语,例如他的小名叫“士贵”,大人们称他“沙子归艾”,“沙子”是“士”的反切,“归艾”是“贵”的反切,把四个音的“番话”合起来就是“士贵”。还有一些骂人咒人的话也讲“番话”,施德新老人轻轻道来,那是一长串一长串的叠音,好生隐晦而又生涩,知道其反切原理才能仔细分辨出来,足见当时咒骂“番话”的个性心态和社会礼约。二是听不懂的切口,例如市场上买卖,问几钱一斤?回答说“段小铜钿”、“昌字”。我见过切口资料介绍,旧时米店所用的切口“旦底、挖工、眠川、横目、缺丑、断大、皂底、分头、丸空、田心”,分别表示一到十。其中“断大”为六,而“断小”是什么数字,不得而知。是否指“断大”所示的“6”的反面“9”呢?因为阿拉伯数字“6”的反看为“9”。还有“昌字”的意思,初听有点云里雾里。后来一查,“昌”字的切口有好几种意思。一曰清末时裱画业所指的数字“三”,其一到十的表述为“意排昌肃为龙细对欠平”。二曰清末时豆麦业所指的数字“千”。三曰旧时巫业所指的数目“八”,一到九的表述具体为“人利西底圆隆青昌湾”。当时浜镇流行的“昌字”到底指哪个数字,就不得而知了。



(注:上图摘自“上海崇明”频道微信公众号于2023年2月19日18时1 2分播送以及微博(这种“崇明话”,你听... - @上海崇明 的视频 - 视频 - 微博 (weibo.com))发送为崇明周帮贤老人介绍“崇明番话”1-10数码的发音)
龚鑫康与施德新两人兴奋地回忆小时的情况:讲浜镇以前四爿药店五爿茶馆一百八十多个门面如何如何兴旺,讲诅咒讽刺挖苦的“番话”怎么怎么说法,讲季某某与一名鲜艳的女子如何如何用“番话”暗中交流,讲“喔一丁二缩三沙四”怎样怎样应用于市场交易。那“喔一丁二缩三沙四”代表“一二三四”,有点象一个音节前加缀一个音节的汉口旧时流行的“番话”。
施德新老人还讲,当时镇上还有人会“双番”、“三番”,叽咧谷落一点也听不懂。其实“双番”、“三番”,就是“双翻”、“三翻”,正宗的称法是“双反”、“三反”。单反是两个字切一个字;双反以两字切两字,即上字声母加下字韵母为一字,下字声母加上字韵母为另一字,有些地方民间切语的双反是四个字切一个字;而三反就更是复杂得不得了。
少顷,我们沿着河沿南行至另一位老人家。龚鑫康道:“小开家到了”。“小开”名为郭淼辉。称其“小开”,因为郭父郭士周当年曾是德胜堂药店的主要股董。父亲主持药店,儿子俨然小开。郭淼辉今年75岁,相貌堂堂,精神矍铄。讲起话来有板有眼又滔滔不绝。他说年代长了,这些“番话”都忘记了。但也有记得的,比如一些骂娘的“番话”。还有叫人“小蟹”为“歇脚高架”。“歇脚”切“小”,“高架”切“蟹”。
我问他们,这些“番话”是本地人说的,还是从外地传入的?几位老人都说,是本地人交流的。
谈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郭淼辉潇洒地钓鱼去了。我们便告别出屋。
下一个去处,是三星镇的沙全郎老人家。沙老是施德新老人介绍的。施德新和沙全郎年轻时在上海毛巾被单公司工作,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在工作之余曾经交流过“番话”,所以施德新带我们一起来的。沙全郎老人81岁,身材高挑,腰板硬朗,就是牙齿掉了很多。他说话爽快,直截了当。他说年轻时说过一些“番话”,后来不用了就逐渐忘了,现在记得的不多了。比如他的名字“全郎”,被人叫作“局烟老当”。比如“吃饭”说成“缺盐伏板”。
如此这般一番交流,我们留了个影,就此告辞。
左一,龚鑫康,左二,施德新,左三,沙全郎,右一,作者陆汉彬。
汇总访谈情况,我感觉到:一是崇明“番话”(即民间切语)的历史由来已久,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已经相当流行。民间切语的流传是个长期的过程,所以崇明“番话”的历史应该再要往前溯源。二是崇明“番话”的使用在某些区域已经十分普及,寻访到的几位老人,他们的名字都有“番话”称呼,说明其广泛程度;还有骂人的说话都用“番话”,也证明其流行的日常状态。事后我又打听到,新河镇、大新镇、喇叭镇等地旧时也流行过“番话”,大都是不务正业的“镇郎傥”的戏谑之语。三是崇明“番话”没有走向极端,没有江湖黑话行业切口一般的生涩难辨,基本上是大众化的两字切一字的民间切语,大致符合前字取声后字取韵的规律,因此易于在当时老百姓中流传。当然,在理性思考的同时,心里同样感慨多多——岁月匆匆,事多遗轶。当今社会,已经没有了以前的语言环境。崇明“番话”,逐渐为人淡忘,如不收集挖掘,不出十年八年,便会湮没在历史的烟云之中。
本文写于2014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