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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有数不清的“运动”。每次“运动”都像筛筛子一样,稍有“不干净”的人,便总是在筛子面上暴露着,不光彩地展示一番。
我刚来宜昌时,又碰上落实某个文件的“运动”。学校小学部一位张主任,因是学校唯一一位在旧时代混过教育的人,所以每次都无缘与“革命教师”同站一个战壕。不革命,自然就是“坏人”,自然总是被“揪”了出来。
张主任是我在这所学校最佩服的人,因为他有一绝。他的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世界地图”,你只要说出一个哪怕极无名气的地区,他都会立即在地图上准确指出。地图不大,字很小,他又极度近视,每次都必须把脸贴在玻璃板上。我与他常常玩这种找地名的“游戏”。这自然也是他的一大“罪状”:为什么不看“中国地图”?
不过,他的最主要的问题是经常与厨房的零时工李妈(她的丈夫在别单位也被“揪”了出来)在一起谋划“夺权”。大概因为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总爱在一起谈论过去的事。或许我没有敏锐的眼光,我实在看不出他们是在想着“夺权”的事。一名家庭妇女,能有什么“翻天”的本事?
但那时有句流行语,“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山村学校虽小,也有人群,自然也不是净土,怎么会风平浪静?
也许是天天开会,批得发腻了,需要换一种形式吧,上面要我画一张张主任“夺权”的漫画,狠狠批之。我于是画了一幅“张氏扛大印”的丑态图。张主任的形象太有特点,高倍近视眼镜,芋头似的脑袋,抓住这两点,怎么画都不会走样。漫画贴出来后,我赶紧告诉他:“快去看您的尊容。”他看后偷偷地笑了,这笑容只有我能发现。是憨笑?是苦笑?是下意识地笑?是无可奈何地笑?或许都有,但绝非奸笑。我悄悄问他:“画得像不像?”他极严肃地说:“有点像。不过印上的字不应正着写,印上的字都刻的是反的嘛。”我的天,他居然还敢说“反”字呢,这句话要是被我捅了出去,那还了得!
事情过去很久了,但那张“张氏扛大印”的漫画,至今我还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