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杂谈 |
到了北京似乎是个明晃晃的中午,走出车站,我傻了:那么高的建筑那么多人那么多铃铃作响的电车穿梭不停。我过马路时怕极了:象蝗虫一样密集的车辆嗖嗖而过,我被困在路中间,多亏爸爸来救我。
在小城铜川,只有两条马路,两路车,大马路上是1路车,二马路上就是2路;我怎么也不明白北京怎么有这么多路公交车。我问爸爸,18路车是不是在18号马路上行驶的车?爸爸费了很大的劲向我解释18不过是一辆车的编号,不同编号的车走不同的路线,会经过不同的马路,大城市都会有很多路汽车。
我们去找爸爸一个在小城的同事,他是北京人,在小城工作了几年后,已经调回了北京。我们需要在他那里借宿一两个晚上,顺便转一转北京。汪叔叔极其热情,虽然他的家不过是居民楼里狭窄的两居室,但他想尽办法把我们一家人塞了下来。刚下火车的疲累后能用热热的毛巾擦把脸真是享受。
汪叔叔的女儿丫丫比我小两岁,是个满口京片子精灵古怪的小家伙。北京话真好听,我喜欢听她象炒豆子一样说话,两个小姑娘很快就玩得热火朝天。 汪叔叔领我们去故宫,那天在下雨,我披着透明塑料布作成的雨衣。1980年的故宫没有太多游人,它几乎是冷清的。游人进门之前也不用戴上鞋套,那些大殿都可以直接走进去,离得很近去看金灿灿的宝座和盘着大龙的柱子。
我们来到珍妃自杀的井边,汪叔叔说,皇帝的一个妃子就从这里跳了下去。我看着那口普通的井,想着一个女人死在这里面,忽然开始害怕。
晚上的长安大街燃着桔红的路灯,我们慢慢地走着。我不能理解这条街竟然宽得看不到尽头,我再一次想起了小城那窄窄的飞满黄土的大马路。看着前面穿着小碎花裙子一蹦一跳的丫丫,我第一次有了种隐隐的自卑:为什么丫丫就可以生活在这么漂亮的大城市?
停留了两天,我们向汪叔叔告别,去北京郊区找大姨。那时候大姨夫在北京的一所军工厂工作,大姨随她生活在北京。我到了北京才第一次见到大姨,我很惊讶世上有一个人和妈妈长得那么像:一模一样的眉眼和暴躁脾气,只不过大姨很胖,是放大了好几圈的妈妈。
大姨极喜欢我,晚上睡觉时她和妈妈把我夹在中间,大姨一把搂住我,把我的小脑袋按在她的胸前,我被她巨大的乳房闷得喘不过气来,大姨对我极度的喜欢几乎把我吓哭了。
大姨夫则瘦得象个稻草杆,他和大姨站在一起时,一个象1,一个象大大的O,这画面让我想笑。大姨夫玩心很重,他用草杆做了只漂亮的蝈蝈笼子,领着哥哥去地里捉蝈蝈。他们在草丛里钻了一个下午,捉回来一只叫声响亮的大黑蝈蝈。哥哥极喜欢,以后这一路一直带着它,旅行结束后,那只蝈蝈跟着我们回到了铜川。大姨夫还想领着我们俩去不远处的密云水库游泳,妈妈喝止住了这疯狂的计划,因为哥哥刚学会游泳,而我根本就不会。
随着大姨大姨夫,我们来到了长城。我那天穿着粉红色竖条的小衬衣,大花的红色小筒裙。我的脸圆嘟嘟象刚摘下来的苹果,一脑袋的小卷毛松蓬蓬的,这个样子让我象极了年画里胖乎乎的中国娃娃。
不知怎么,我就被一队日本游客注意到了。一个穿着白色筒裙打扮精致的女人迈着小碎步跑向我,拉着我的手哇拉拉说个不停,我被四五个日本人围住了。他们的翻译冲妈妈说:“这是您的孩子么?这些日本人很喜欢她,想和她照张像可以么?”爸爸妈妈迟疑了一下,答应了。
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那个日本女人抱在了怀里,被四五个日本人环在中间,照像机镜头冲着我。这时候,周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外层旁观的人都踮着脚伸长脖子象看大猩猩一样,他们脸上的惊讶和好奇我现在还看得清清楚楚。我从来没有被这么大群的人围观过,害怕紧张又有些得意。
照完了像,日本女人送给我一块金纸包着的酒心巧克力,又塞给我一只漂亮的圆珠笔。他们点头哈腰表示感谢后就象一阵香风飘走了。围观的人群散了,我走向远远站着的哥哥,讨好地把巧克力分给他吃,哥哥显然有些嫉妒,他凶巴巴地说:“你跟外国人照像,你里通外国!小心公安局的来抓你!”
我提心吊胆了好些日子,可公安局的到底没有来抓我。回到家后,那只出水细腻的圆珠笔我写了很久才用完,我在小学和中学作文里连着写了好几年我在长城脚下被日本人抱着照像的故事,每一次文章的结尾都是“啊,多么希望中日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文:孔雀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