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读    _文/红肚兜儿

——本文已刊发于《优悦生活》2011年7月刊

这两天看报纸，有一个关于“读书”的专题，介绍城中读书妙地，室内的、室外的、特色书店或阅读咖啡馆。有情趣的人，连读书也格外讲究，环境、音乐、桌椅、饮品、心情，细致到如一句歌词“下午三点阳光射进教堂的角度”，这使阅读本身就成为一种诗意的行为。可前不久，一位编辑要做关于“书房”的专题，问我，“你平时喜欢在哪里读书？”我不假思索地答，“厕所啊！坐在马桶上读……”呃，这种读书习惯真称不上品质或情调，乃大俗事一件。

家中有书房，软绵绵的沙发、功夫茶和满满当当的书柜，但就是不愿意正经八百地坐下来读。很多次，想舒服地躺在沙发上，狠狠地读一本好书，才翻两页，睡意就扑面而来，在眼皮打架之间早忘记那书中写了些什么，只想速见周公。在室外，幽静的公园或咖啡馆，环境虽好，若约了朋友，一般不带书，只顾聊天说笑——你想，两个大活人埋头翻书一声不吭，该有多闷！若独自一人，又喜欢东张西望，琢磨别人的样貌穿戴及神色，走神走出十万八千里，那里肯老实读书！

对我来说，读书之最佳状态非入厕莫属，读书之最佳场所非厕所莫属。人坐在马桶上，全身放松，五脏通畅，神清气爽，微用力或很用力的同时伴随着一股酣快淋漓，这时的心情最最好。而且，人坐在马桶上，除了正常的生理反应实在没别的事可干，心无旁骛，于是时间变慢，注意力高度集合，这种时刻若有一本书读，必定如饥似渴，再枯燥乏味的书都能读得津津有味。如此一来，不仅读出效率，就连排泻不顺畅也成为乐事一件，一书在手，不急不躁，厕所里呆上个把钟头也不觉烦恼。

也许因为入厕和读书可以两件事一起办，和谐便捷，所以在办的过程中充满快乐。尤其手持一本好书，写得妙笔生花，心理和生理同时获得一种“爽歪歪”的快感，不知不觉就进入浑然忘我在入厕的境界，那马桶变成世界上最舒适的坐椅，人书合一，简直不看到最后一页就无法自拔。除非，有人狂敲厕所门，控诉你“占着茅坑不拉屎”，外面急得五官挪位，你却在里面遥遥无期——“铛铛”的敲门声，方才使你猛地抬起头，嗯？原来我还在厕所。时光已“嗖”地飞离一大截，你合起那本书，满意地伸个懒腰，按下冲水阀。

从小时候捧本作文书在厕所里蹲得双腿发麻到现在捧本网购来的新书在马桶上读它个细水长流，无数本好书烂书名著野史统统是在这五谷轮回之所读完的，且读过之后印像深刻，过了很多年还能记得个中细节。还有一个好处，是使人对“上厕所”这件事充满向往，相比一些人苦叫“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对习惯在厕所里读书的人来说，上一次厕所就等于吸收一次知识，“排故纳新”，一举两得，生活过得多有质量，时间运用得多么充分，“厕中阅读”简直就是一个值得大肆宣扬的统筹方法。

想来，能一边上厕所一边干的事，只有读书了吧？不然就是玩手机，但一不小心手机掉进厕所里是很悲惨的结局。书房，当然也很重要，对于追求品质和情调的人来说，在书房里读书就等于在冬天穿棉袄和夏天打伞，是正道也。想必书房里走出来的读书人气质更清新脱俗吧？而抓紧时间在厕所里读书的人应该更散漫更随性一点儿。精致的人，读的方式雅，沐浴更衣焚香煮茗祭月亮，一出大戏。我等俗人，则喜欢在马桶边随手拿起一本书，大大咧咧痛痛快快地读，不讲究方式方法。

问题是，就算我有一间书房，软绵绵的沙发、功夫茶和满满当当的书柜——一旦打开一本书，准备正式正经正常地读一读时，即刻条件反射，产生“入厕”的冲动——唉，没办法，自始至终觉得马桶上读书才是最有乐趣的读法。

本文已刊发于《优悦生活》2011年7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