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定式内聚焦和多重式内聚焦视角看尹学芸的《望湖楼》

安徽大学文学院  鲍嘉琪

从叙事学来看，视角是指叙述语言中对故事内容进行观察和讲述的特定角度。同样的事件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就可能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面貌，在不同的叙述者看来事件的意义也会大不相同。法国热奈特在《叙事话语》中，根据叙事焦点对人物的影响和限制程度不同，采用“聚焦”一词，创造性地将叙事视角分为三大类，分别是：零聚焦型、内聚焦型和外聚焦型。又根据聚焦点的变化，将内聚焦型细分为固定式、不定式和多重式三种。所谓固定式内聚焦就是指始终从某一特定人物的视角出发，观察讲述整个故事。所谓不定式内聚焦就是指通过聚焦几个不同人物的视角来完成对事件的叙述。所谓多重式内聚焦就是指采用几个不同人物的眼光来反复描述同一事件。本文所要分析的《望湖楼》，就采用了不定式内聚焦和多重式内聚焦相结合的叙事手法，有效发挥了视角艺术的长处，通过叙述视角的转换将许多零碎孤立的伏笔连接在一起，也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立体，堪称精彩。

一、《望湖楼》的简要介绍

《望湖楼》是当代女性作家尹学芸在2021年出版的中篇小说集《寻隐者不遇》中的一篇小说，故事的主要事件是退休工人贺三革为报答退休官员陶大年多年前的恩情，请他去市里最好的望湖楼酒店吃饭，结账时因为钱没带够回家拿钱的路上遇到意外、全身造成瘫痪这样一件事情。巧就巧在，贺三革儿子的女朋友喜鹊正好是陶大年家的保姆，喜鹊想帮贺三革讨回公道，却被陶大年赶出家门，最终甚至被抓进了监狱……情节高潮迭起，引人入胜。

二、《望湖楼》的不定式聚焦

不定式聚焦的概念上面已经提过，简单来说，就是指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对事件进行陈述。这样的聚焦，直观来看，就是把一个人物的有限认知转换到另一个人物的有限认知中，让读者在不同视角的心理活动中感悟每个角色的差别，并体会出作者的创作意图。采用这种叙述手法的作者，通常不会像固定式内聚焦一样，即选用一个固定的角色作为主视角展开故事，而是选取多个不同而又相互关联的角色作为聚焦者展开故事。作者通常根据情节安排和叙事需要，挑选故事中的人物作为事件不同阶段的聚焦者。

《望湖楼》包含陶大年、贺三革、喜鹊、贺坤、刘会芸、陈袖珍、尚小彬等多个叙述者，全书的叙述出自不同人物的思想意识，各个聚焦者根据自己的利益和情感思考，叙述视点不断跳跃，纷繁复杂，令读者感到应接不暇。但并没有杂乱之感，也没有造成理解上的困难，反而叙事有条不紊，逻辑清楚，情节脉络清晰，扣人心弦。这种不定式聚焦把看似松散凌乱的情感片段和事件片段联系起来，灵巧高明地推动了叙事进程。

小说主要有陶大年、贺三革、喜鹊这三个聚焦者，虽然中间也穿插了不少其他的次级聚焦者，但主要从他们三个人的视角展开，这三人可以说是小说的主要人物。开篇第一节是以陶大年的视角讲述，写他接到贺三革请客吃饭的电话，并拉上自己一帮朋友和情人赴宴。第二节到第四节又转到贺三革的视角，写他请陶大年吃饭的缘由以及饭局的全经过，最后结账时因为没带够钱只能回家去拿。从第五节开始就又回到了陶大年的视角，写他吃完饭回到家的晚上，家里的保姆喜鹊接到自己准公公瘫痪的电话。第六节开始是喜鹊的主视角，中间时不时穿插一些其他聚焦者的心理活动，比如贺三革的儿子贺坤、老伴陈袖珍等等，写喜鹊得知自己男朋友的父亲正是因为请陶大年吃饭才瘫痪的，想帮贺家讨回公道，可贺家并不领情，嫌她多事，甚至逼儿子和喜鹊分了手。到了结尾第十节又回到了陶大年的视角，写陶大年去望湖楼参加朋友饯行的饭局，一桌人聊起上次那餐饭，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讲述了喜鹊的结局：喜鹊一直没有放弃为贺家讨回公道，每天坚持给那天参加饭局的大领导发短信，告诉他们贺三革有多不容易，可大领导们却把她当成骗子，吩咐下级把喜鹊抓进了监狱……

这种叙述手法明确控制了叙述者的话语权限，因此不可避免地会给叙事造成一些盲区和空白，这并不是坏事，也不是写作失误。相反，作者利用这种叙述手法，给读者留下了悬念，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令人佩服。

例如小说第二节是从贺三革的视角展开的，介绍了贺三革的家庭背景：他的妻子陈袖珍“爱看闲书、窗台上摞着一尺高的书报杂志，她说话总透着有学问”，并且交代了二人有一个儿子。这实际上就是为后文埋下伏笔，第五节从陶大年的视角出发，写家里的保姆喜鹊得知自己男朋友的父亲出了车祸瘫痪了，她赶去医院陪床，连着几天都没回家。在这一节中，读者通过喜鹊的口述得知：喜鹊的准婆婆是个文化人。这就与前文的伏笔照应上了，但读者在第一次阅读时并不会在意这样无关紧要的细节，等到第六节揭秘喜鹊男朋友就是贺三革的儿子时，读者才会恍然大悟：原来前文已经有过明显的暗示。作者心思灵巧，将这些贯穿好几节的伏笔串联在一起，读者不得不佩服作者笔力之深厚。

小说花了大量篇幅描述人物内心活动，视角在陶大年、贺三革、喜鹊之间来回转换，以不同人物的叙事眼光道出了事件和其他人物在聚焦者心中的形象，每个人既是观察者，又是被观察者，每个角色都在这种观察的过程中完成了对自己角色形象的深化和再创造。这种不定式内聚焦通过人物心理描写推动故事情节发展，构成《望湖楼》这篇小说的基本叙述视角。

叙述视角的不停转换，展现了不同人物内心绵绵不绝而又精彩纷呈的心理活动，使得出场人物的形象在读者脑中得到一次又一次的深化，从而达到了塑造复杂各异的人物形象的目的。从不同的聚焦者来观察、感受周围的人和事，展现每个人物真实的内心活动，也借此传达了作者本人对人物或褒或贬的创作态度，起到了良好的叙事效果，也带给了读者特别的阅读体验。

三、《望湖楼》的多重式聚焦

在《望湖楼》这篇小说中，作者不单单采用了不定式内聚焦的手法，在这其中也穿插了不少多重式内聚焦。多重式内聚焦是指从不同人物的视角对同一事件进行评判。这种叙述手法使叙事变得生动、立体，大大增强了小说这一文体的表达力和感染力，给读者留下了很强的想象空间。

例如在望湖楼吃的那餐饭是小说的重点情节，在每个人的视角都有提及，但是每个人的心态和关注点却是截然不同的。贺三革自不用说，在他看来这餐饭的重点在于结账时的天价账单，以及为了打肿脸撑胖子请客吃饭，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了。在贺三革的朋友于少保看来。这餐饭的重点是：“我们都没想到陶大年带那么多人来吃饭。如果就来一两个……就不用回家取钱了，三革也就不会摔伤了。”对于陶大年来说，这餐饭只是他想借机与尚小彬独处的借口，吃饭喝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喝醉后不省人事可以坐尚小彬的车回家。小说中是这样写的：“酒过三巡，他一直在琢磨另个事。他必要喝醉，才能从望湖楼堂皇地走出去，坐尚小彬的车。”正因为这样，在他得知贺三革瘫痪后，也是一种冷漠、与己无关的态度。而对于参加饭局的其他人来说，是谁掏钱请客不重要，重要的是喝酒很尽兴，“都喝出了水平”。

贺三革和于少保的懊悔，陶大年和其他官老爷们的冷漠，通过多重式内聚焦的叙述手法，鲜明地体现了出来。这种叙述手法，不仅有利于人物形象的丰富和塑造，而且弥补了固定式内聚焦和不定式内聚焦的盲区和不足，使得小说重点情节能够通过多角度反复展现，不断补充新的细节，展现出新的样貌，营造出众说纷纭、言人人殊的戏剧性对比效果。

四、结语

尹学芸在《望湖楼》中抛弃了一般小说常用的固定式内聚焦的手法，打破了连贯的叙述，采用多线推进、多角度并行的叙述方式，从多个聚焦者的视角展现出核心事件的原貌，时间线有重合交叠，却不显得繁乱。借用叙述视角的不断转换，彰显出登场人物的复杂性和丰富性。与传统小说“一镜到底”的叙述方式不同，《望湖楼》采用的不定式内聚焦和多重式内聚焦相结合的手法，使得不同身份不同位置的登场人物都能表达出自己的观点态度，并且向读者传递自己的意识活动，这将小说这一文体的叙述优越性发挥到了极致。虽然只是一篇小说，但是从多视角展开叙述，读者仿佛欣赏了多个故事，体会了许多人的人生，极大地增强了故事内涵的丰富性，从而有利于读者体会出作者的创作主旨，褒贬态度，觉察到作者想要赞美什么、想要讽刺什么、想要怜悯什么。

参考文献

[1] 王晓兰.《宠儿》中叙述视角的转换及其艺术效果[J].外国文学研究.2004(2).P53-55.

[2] 朱佳宁.从叙事角度看《废都》的艺术特色[J].楚雄师范学院学报.2011(8).P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