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实苦,但依然满盈着光——读余华新作《文城》有感
(2021-05-07 15:08:06)分类: 学生小说评论和作业 |
人生实苦,但依然满盈着光
——读余华新作《文城》有感
时代的洪流推动着每个人做出抉择,这是一个蛮荒的时代,结束的尚未结束,开始的尚未开始。读完了余华暌违文坛八年的全新长篇,我从书中看到了一群人和一个汹涌的年代,一幅荡气回肠的时代画卷。感慨一番后是心得与启发的汇聚,故作此篇以为铭记。
书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林祥福,全书开篇介绍的就是他。外乡口音里混杂浓重的北方腔调,这是他身世的唯一线索,他仿佛是用指甲敲开哺乳中的女人们的家门,只为让自己怀中不满周岁的女儿喝到一口奶水,他不愿意吐露自己从何而来,也不愿说出自己的身世。初来溪镇,他是一个身披雪花、头发和胡子遮住脸庞的男人,书中形容他有着垂柳似的谦卑和田地般的沉默寡言,真实在适当不过。在林祥福的记忆里,父亲在他五岁时就去世了,后来在母亲的教育下从三字经学到了汉书史记,做得一手好木工。好景不长,他十九岁那年,不到四十岁的母亲病倒,看到儿子手艺渐纯熟,笔墨纸砚渐精深,病重的她带着欣慰离开了人世。母亲在生前曾为林祥福相亲,在刘庄他为一个名叫刘凤美的女子倾倒,可是因为媒婆使眼色让他回绝而作罢。二十四岁那年,阿强和纪小美来到了他家宅院,在交谈中祥福知道他们来自一个名叫文城的小镇,那里是江南水乡。那天晚上祥福被小美身上那种南方青山绿水间才有的清秀打动了,梦里时始终浮现她的微笑。第二天这位娇嫩和生动的女子却病倒了,阿强作为哥哥,只好让妹妹先留下来,自己先去京城找姨夫。就这样留下来的小美和祥福一起度过了一段平静温暖的日子,后来经历了一场天降冰雹的灾难,在孤独的大宅院里,两人的存在对对方都有着很大的关怀与安慰,发展着的关系到这时更为密切了,在那场冰雹结束后,他们在村里举办了一场婚礼结为夫妻。婚后小美时常在门口巴望着哥哥的到来,在一次去西边的关帝庙上香时走向了南方,很多天都没有回来,祥福在发现金条也被卷走一半后顿感被骗,伤心欲绝。可是没想到已经怀孕的小美后来又回到了这个家,祥福选择了原谅。可是好景不长,小美在产下一个千金后,在十月某日的黎明再次离家,从此祥福坚定地带着女儿去寻找小美,去寻找那个叫文城的地方,于是就有了他来到溪镇的故事,祥福就是在溪镇认识顾益民和陈永良的。在当地祥福开始经营万亩荡和木器社,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后来小镇进过北洋军,也来过土匪。北洋败兵过境时,顾益民、林祥福等人筹款筹粮,最终将他们“礼送出境”。那时的场景,“旅长和副官骑上了马,他们在骑兵的簇拥下,从田地里奔弛而去,扬起的积雪掩遮了他们离去的身影”,以顾益民、陈永良、林祥福为代表的溪镇人虽遭受欺辱,但仍以仁义待人,确保溪镇没有被抢掠一空;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边北洋军刚走,这边土匪就来信了,信里顺便捎来了陈耀武的一只耳朵,陈耀武是在林百家结婚那天晚上作为人质去替换被土匪劫走的林百家的,现在一条命还在土匪的手上把握着,于是在顾益民的主张下,陈永良怀揣着银票前往土匪指定的地点。后来陈耀武和被绑人票一起逃回来,人们都在呼喊他们的名字,他们终于回家了,但是在遭受了太多的残害后,他们也只能陷入欲哭无泪的麻木。为了抵御土匪,顾益民他们以商会的名义收购北洋军溃败后散落的枪支弹药,积极组织民团,很好地保护了当地民众,基本上确保了溪镇的稳定。他们作为乡绅在维护地方秩序方面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这正是中国历史上乡绅的真实写照。它们在历史上是为了搭配中央集权制度而存在,封建上层统治者的目的是让乡绅在皇权不容易支配到的乡村社会里,负起率民为善的教化责任,只是封建集团没落了,它们也随之势力消散。1905年,随着清政府一条“上谕”的下发,“自丙午为始,所有乡、会试一律停止,各省岁科考试亦即停止。”在中华大地存在长达1300多年的科举考试正式废止。原本的老式教育渠道,就这样湮没在了历史的尘封中,虽然有利于新式学堂的开展,但是那时新式教育还没有完全确立,绝大多数地区的教育水平直线下降。因此,乡绅们下一代的受教育质量大幅度下跌,于是便出现了大批量的“顽劣之徒”。小说中,当谈到顾家的四个儿子时,先是大儿子顾同年变成了“混世小魔王”,接着又带坏了三个弟弟。可以说,这四个儿子,已经变成了顾家的不肖子孙,完全辱没了顾家门庭。虽然不能说他们所有的人都是这样,但他们无疑是乡绅后代的一个缩影。
在小说中,给我影响较深的溪镇攻防战尤为惨烈。恶名鹊起的张一斧率领一百来土匪狂攻溪镇一天,但没料到民团士兵英勇奋战,死守城门,溪镇人民同仇敌忾,打得土匪最终狼狈溃逃,但民团也因此遭受了重创。后来顾益民重建民团,一有匪情就出城主动剿匪。与此同时土匪也在痛定思痛,他们把乡绅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先除之而后快。在召集手下干将商议后,土匪头子张一斧打算“擒贼先擒王”,绑架了乡绅首领顾益民,通过“压杠子”、“划鲫鱼”、“摇电话”等残酷的刑罚手段想迫使其就范,逼迫他签字让溪镇民团交出所有枪支。而准备带着枪支前去“赎人”的乡绅林祥福,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他提前交代好后事,然后才去见张一斧。但心狠手辣的张一斧故意激怒林祥福,祥福抵不住土匪人多,最终被张一斧用尖刀杀死,临死之时他看到了女儿林百家襟上缀着橙色的班花,在中西女塾的走廊上向他走来。此时陈永良和陈耀武趁着土匪管制松懈,经过一番和看门的土匪打斗后,他们救出了已经奄奄一息的顾益民。张一斧没有料到顾益民竟然逃脱了。为了泄恨,张一斧血洗了齐家村,当时的惨状让人不忍目睹。随着林祥福被杀,顾益民被辱,溪镇的乡绅势力遭到了极大的打击,从此一蹶不振。此后以陈永良为代表的新乡绅势力组织了最后一次与土匪决战,打垮了张一斧的土匪队伍,张一斧的眼睛也在此次决战中被划瞎。后来陈永良在街头与他偶遇,亲手为林祥福和顾益民以及自己的乡里乡亲报了仇。
从总体上看,在不断的乱兵和土匪冲击下,乡绅势力正在逐渐衰退是大势所趋,无可挽回了,他们作为封建时代的地方势力也在随着时代的进程隐去。在小说结尾部分,劫后余生的顾益民拖着病体残躯,在大路上前来相送林祥福的灵柩回家,他之所以执意前来送别,其实不仅仅是感念林祥福之恩德,也是物伤其类,缅怀和感伤乡绅势力的消亡。当田氏四兄弟拉起棺材板车向前走去,“顾益民一直跟在后面,顾益民的身影在阳光里越来越小”。林祥福被土匪杀死了,他的身体也已经垮了,而在那片广袤的土地上,军阀依然在混战,土匪也继续在横行。溪镇已经不安全了。这也正是他不敢从上海接林百家回来,见父亲林祥福最后一面的原因。因为作为溪镇乡绅的代表人物,他已经无法确保林百家回来之后的人身安全,也无法提供安静平和的环境,让她舒心地成长了。在小说结尾,余华用简洁明了而又生动老练的笔调,描绘了溪镇在遭受岁月打磨后周边的萧瑟和破败。“道路旁曾经富有的村庄如今萧条凋敝,田地里没有劳作的人,远远看见的是一些老弱的身影;曾经是稻谷、棉花、油菜花茂盛生长的田地,如今杂草丛生一片荒芜;曾经是清澈见底的河水,如今浑浊之后散发阵阵腥臭”。这种描写,既是溪镇破败的真实写照,也是乡绅阶层落幕演绎的悲痛挽歌。
好的作品中的人物就好像活在我们的生活中。林祥福、顾益民、陈永良、陈耀武、小美、阿强,乃至土匪头子张一斧,他们都是作家余华笔下最鲜活的人物形象,让人读来身临其境,感觉他们好像一个个都活跃在我们的身边。虽然现在有人说好的文艺作品需要反映现当代的社会,而不是像《文城》一样倒退回去写民国时期的村镇和乡贤,但我认为我们当代人也要多看看描写上个时代的小说,这样会看到和当前不一样的人和事,然后两相对比,发现优缺点来更好地深思如何将当今社会打造得更好,一个好的文学作品是为千千万万劳动人民服务的,是为推动社会主义现代化大发展服务的,我们作为中国人就是要对自己的传统文化熟稔于心,这样才能加强文化自信,不割断历史,更好地为人民、为社会主义服务。
人生就是自己的往事和他人的序章,人与人之间交织着土与誓、情与义,林祥福是那个时代朴素的理想主义者,文城是他形销骨立的理想,他在不断追寻理想中将这段说长且短的一生度过。溪镇不是一个世外桃源,这里有大义、仁德、勇气,但也有腐朽、麻木、软弱;这个被传奇色彩所笼罩的溪镇,凝聚着余华的对江南小镇的古典想象,同时将尖刀一般锐利的文字刺进混沌的现实,为我们打开一阵光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