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黄黄红红的十一月芝加哥）

两年前和一个上半身写作、下半身生活的男作家一起飞去杭州参加一个活动，一个房地产商弄的论坛，牵了一些七七八八的人凑到一起论证它的项目是多么优秀。跟我要一个文化人来撑台面。

我跟他说纯文化人是不会参加他们这些铜臭活动的。

他说那就找些和他差不多，但看上去文化人一点的。

那倒是很多。

飞机上坐着无聊，男作家问我，怎样的人可以搞定这些空姐？——问话以前，他已经把整个飞机上的空乘打量了一个遍。

我对他说，只要你坐在头等舱，看准了对象，并且只是想搞出来认识，吃个饭，一起耍耍，基本没什么难度。

空姐来服务的时候，男作家多跟她提了几个要求，趁机问了声：“能给个电话吗？”

空姐眼睛咧嘴礼貌笑笑，什么话都没说。

“有戏。”

下飞机的时候，空姐递给了我电话号码，我转给了男作家，不过这哥们儿还是没搞定，连第一步约出来都没做到——那天晚上，空姐叫了几个姐们儿一起，男作家打车过去接，一看那么多人，给吓到了，担心钱包支撑不住，车都没下，直接掉头回酒店找小姐去了。回头还跟我算了一笔账：“这四五个空姐，这一晚上没个两三千招架不住，我又不能分开用。”

我说他说活该他四十多岁了还在装正人王八。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无聊了，就想到了这些事情。美联航上大多是一些空嫂，年龄比我还大个一轮，服务态度是谈不上了。

我打开随身的包，开始整理接下来十天的旅行，哗地被我拽出了十多张大大小小，字号也大大小小的A4纸，上面是我临出发前打印的网上资料，还有我即将入住的酒店资料，我也没编个号，看上去前言不搭后语。

浏览了一遍，一边扫过，一边勾出重点的部分，比如哪儿到哪儿怎么个方向，重点要去的是什么地方等等。

翻来翻去，也没发现巧儿给我发过来的，她去芝加哥的时候做的资料，看来我是放在家里了。记得上面她详细给我勾出了要去的地方，哪儿的东西好吃……

旁边坐着的新加坡人醒了，向我这人瞄了一眼，眼神不是那么友好。

可能是我打开的灯影响了他睡觉。

关上灯，把一堆纸又一股脑儿塞回了包，拉上拉链，放到脚底。

过去根本是不需要我做这些工作的。叶子会把所有资料都分门别类归纳出来，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好。不论我们去到任何地方，她都会像去过一样，把我带到那儿，熟络地和前台交道，熟络地带我回到房间，收拾好东西，然后再熟络地带我到当地最地道的地方吃饭，第二天再告诉我去哪儿，她有超强的方向感。

出发的时候，甚至会告诉我，“滚滚，今天要走51号公路，我们要开 300公里，可能要六个小时，现在出发，我们到***吃午饭，休息会儿再出发。”

上车的时候，她总是会把我喜欢喝的水拧开了，放到我的手边，然后把她喜欢吃的零食放到她的右手边。

叶子喜欢吃一些小坚果，瓜子、花生、开心果、榛子……她有一双很小的手，大大的眼睛，每次看见她盘着腿，坐在副座，手里捧着一堆东西，专注地剥壳，往嘴里放，就会让我联想到松鼠。

有的时候，她也会剥了，偷偷捏在右手，攒了一小捧以后，放到我的嘴里。

三年了，这些细节都过去三年了，叶子也已经离开我快三年了。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去想起这些东西，但这个时候想到它，心里还是有点……我把脸转到一边。

飞机的发动机声音显得非常非常大，吵得我无法睡去，叶子是不是也在这架飞机上？或者就在我的身边，为什么这个时候，叶子的样子在我的脑子里特别清晰？清晰地让我胸口觉得有点颤，让我觉得有点冷？

或者，真的是很冷？像巧儿告诉我的，芝加哥有着非常美的密歇根湖，但也有非常闻名的大风，吹到人睁不开眼睛。

但芝加哥的的士不那么认为。

下飞机，很快就上了的士车，一个老黑载着我。车刚开出，风就吹得我哆嗦，我让他把窗户弄上去。

红灯，他脱去了外套，一股味儿袭来。又开了一会儿，他开始一个劲儿擦汗，问我是不是真的觉得很冷，为什么他觉得很热？问我从哪儿来，那么怕冷。

“中国。”

“中国很热吗？”他问我。

“嗯，我来自中国南部，相对来说比较热。”

“南部，靠近非洲吗？”

他并不是戏虐，我相信他是真的不知道。国内人总是认为我们已经多强大，国外人多把我们当回事儿，其实像他这样连中国在哪个方位都不知道的鬼子多的是。

不过，也不排除老美比较自大的原因，他们很多时候确实自大得有点儿白痴。

我只给了他2块钱小费，他也懒得管我，嘟囔了一句：“我每次带客人到Fairmon，都给我40块整，你真小气。”然后以要着急上厕所为借口，帮我提下行李，放到我面前后就一溜烟走了。

就这样，我被扔到了酒店的门口，冷飕飕地。

我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酒店——并不气派的大厅。这个时候才七点过，但周围已经没有了人，黑乎乎的。丝毫感觉不到这个酒店：坐落在密歇根大道，面朝密歇根湖，五星。

这确实是Fairmon吗？

我真的身处芝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