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兰斯顿·休斯        

译者：赵宁宇

    当比尔很年轻的时候，他们曾经相爱。许多夜晚他们一起散步，窃窃私语。后来，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件其实并不重要的事情，两个人不说话了。她意气用事地嫁给了一个她认为自己爱的男人。比尔走了，带着对女人的怨恨。

昨天，路过华盛顿广场的时候，她看见了他，这是许多年来的第一次。

“比尔·沃克，”她叫道。

他停住脚步。刚开始他没有认出她，他眼中的她竟是如此苍老。

“玛丽！这是从哪来？”

她下意识地仰起脸，似乎在等待一个吻。但是他伸出的是手。她握住了那只手。

“我现在住在纽约，”她说。

“喔”——他有风度地微笑着，但双眼间的眉头随即微微蹙起。

“我总是好奇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比尔。”

“我是个律师。工作很稳定，在市中心那里。”

“成家了？”

“当然。有两个小家伙了。”

“喔，”她说。

许许多多人从他们身边经过，穿过那公园。他们并没有注意到。那时已是傍晚时分，太阳快要落山了，有些凉意袭来。

“你的丈夫怎么样？”他问她。

“我们有三个孩子。我在哥伦比亚大学的会计室工作。”

“你看起来很…”（他想说苍老）“…不错，”他说。

她明白他的意思。在华盛顿广场的树下，她发现自己非常惧怕回首往昔。在俄亥俄相识时她就比他大。现在她已经不再年轻，比尔却还是老样子。

“我们住在中央公园西部，”她说。“有空来作客。”

“当然，”他回答。“找个晚上，你和你先生一定要到我家来吃晚餐。哪天都可以。露西和我非常欢迎你们。”

枯叶缓缓地从树上落下，飘散在广场上。没有风。秋天的傍晚，她感到有点不适。

“我们也很高兴，”她答道。

“你得见见我的小家伙。”他露齿一笑。

忽然，车灯照亮了整个第五大街，蓝色的天空中现出迷蒙的光泽，仿佛两条锁链。

“那是我该乘的巴士，”她说。

他松开了自己的手。“再见。”

“什么时候……”她想说，但那巴士快要开动了。街道上的灯光模模糊糊地，闪烁不定。直到上了巴士她依旧没有勇气开口，没有勇气说出哪怕一个字。

忽然，她响亮地尖声叫起来，“再见！”但是巴士的车门已经关上了。

巴士开动了。车窗外，人们在巴士和比尔之间穿行，人们行走于大街之上，人们并未在意发生了什么。街道，人们。她再也看不到比尔了。这时她才想起来她忘记了给他留地址——或者向他要他的地址——或者告诉他，她最小的儿子也叫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