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形在成长,丰满。
一个偶然将牛犄角顶在头上的孩子让人们看到了牛。一个在岩壁上刻下牛形象逼真的人被部落民要求多替他们刻些牛。一个发出牛的号叫的人被叫去专门学习牛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些情况,一座看起来有些像牛的山被命名为牛头山,但是后人却很难看出那有什么相象。
人类命运由弱转强的时刻,也就是人类记号系统快速发展的时刻。
大部分原始人类在浑浑噩噩中失去了自己的生命,留下来的,开始以更加积极地改变自己的命运。工具一旦掌握,便必须更新。胜利一旦产生,便必须复制。活下来的人类越战越强,无论面对自然、动物或者植物。洪水,在树上结居,号“有巢”。猛兽,远以弓箭近加刀矢,获之。植物,顺其习性壮之,往往秋季收获可以果腹的种子。情势的改善使人类的能量增大,转而有更强的力量征服世界。
人类为非洲母亲“走出非洲”创造的一元论说法必不为正,人类应该是从各个角落产生、发展、壮大、迁徙,形成了多元化的出处。至于其中是否有某种意义的造物主的力量,便不得而知了。
回顾那些南下的芬兰-乌戈尔人,东向的羌人,越海的印第安人,转徙海上的所谓红种人,他们都是在给自己打出一片生存的新天地。
与此同时,人类的记号系统和交流系统也从被动逐渐转为主动。
火堆旁,猎取的动物不够食用,产生了若干种结果,抢夺,饿死。
如今,火堆旁的猎物足够吃了,而且还有富裕。
之后富裕的越来越多,人类开始不很在意。
还有了更多的水,更多的皮毛,更多的柴草,更多的火种。
还有了原始的壕沟、窝棚,甚至还有了鞋。
人类不用经日搜索每一个可以果腹的动物植物,不用搜索每一片可以御寒的草叶毛皮。
人类的时间多起来了。
石壁上的记号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象真正的动物。
手里的木棍经过了加工,更加象那些该死的牛。
有一天,当部落里的勇士们捕获了一头最难驯服的牛,并且在深夜的微风中啃嚼着半生不熟的牛皮牛肉的时侯,一个在战斗中几乎被牛顶穿了肚子但是在关键时刻将手中的骨叉插入了牛脊背的原始人,于极度的兴奋之中,忽然跃了起来,学起了那头垂死的牛的样子。同伴们被此鼓舞,发出了一阵阵今人看起来古怪的大笑。那个原始人意犹未尽,又抄起了两段烧得乌黑的木头顶在头上,如此一来更加象白日里与之战斗的牛。其他的原始人似乎看到了白日的景况,发出一阵阵欢悦的噪声,吞食了比往日更多的牛肉。数日后,他们心中的记忆没有彻底丧失。依着老法子捕获了另外一头难以驯服的野牛。那个夜里,不只一个原始人要求曾经发狂的家伙再次作出以前的动作。兴奋之余,这个家伙在跳跃中增加了一些动作变化,欣喜若狂的其他原始人打破平均分配惯例,分给了他一块比往日更大的牛肉。
表演和演员从这一天诞生了。
那时候还没有在后边加上艺术二字。但是我们已经看到了几乎所有的元素:表演,演员,观众,情节,场所,还有就是——报酬。
表演行为早已经断断续续地出现了。看到某一种天气产生的夸张的表情,遇到寒冷之后为了提示他人的过度的反应,闲暇时在水中捕鱼时放大了动作,脱离了最基本的生存和劳动所需,有异于惯常的行动,做出了有出发点的动作,被同族看到,这就是表演行为的初起。
其中的许多,和生存、劳动的基本行为混杂,界限不清。
直至火堆旁的模仿和叫喊一次次地重复,表演才真正诞生了。
表演的诞生并不一定是猎牛之后的狂喜,猎马、猎象、收割、得水、逢雪、遭水,有很多种版本都可能存在。
更可能的是,在一个历史时期之内,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不同的氏族以不同的方式创造了表演行为。这个提法应该是最为可信的。
表演行为产生之后,并没有停顿,它在迅速地演进着。部落里的人们在看惯了那个家伙模仿牛的行动,对于自己征服猛兽的能力大为满意,兴奋之下吞吃了更多的牛皮和牛肉,甚至连平日不吃的牛尾和牛蹄都吃掉了,由于营养的增加,身体更加强健。在又一次捕猎野牛的时候,这个部落的人由于一次次看人重复着往昔猎牛的过程,对于捕猎的技战术烂熟于心,轻轻松松得捕猎了不止一头更加高大的野牛。之后,那个原生态演员得到的待遇更高了,心满意足之下,他的表演行为更加新鲜、丰富,有些出于实用的目的,有些纯属原始情感的宣泄。
在火堆旁围观的还有其他部落的人。为什么这个部落人人面色红润、身高体健?为什么这个部落的藩篱上晾晒着更多的牛皮?原来是这个家伙。于是,那个家伙被请到了另一个部落表演,或许采取的是不光彩的手段,绑架或者袭击。
巡回演出,也产生了。
在这个时代,围观着表演的人们,手中的木棍、兽骨上出现了洞眼,穿绕过粗线,可以将兽皮缝在一起。泥巴捏成的凹体,经过日晒后变得坚硬,可以盛纳水、食物和各种物品。某些特定的草根草叶被积攒起来,在某个特定的难过时刻吃下去,滚烫的额头会冰凉下来。忘了照顾的原始谷仓里的果实风吹日晒,变了质留下来一些液体,喝下去居然十分地惬意。
问题出现了。当唯一的一位原生态演员外出“巡回演出”的时候,在自己的部落里又冒出来一个家伙填补了他的位置。这个家伙天生懒惰、懦弱,从来都是吃旁人吃剩的骨头和变了味道的果实,但是他在模仿一头牛的问题上具有更加强大的能力,同样博得了全族的喝彩,也享受到了一生第一顿全牛大餐。这个家伙变本加厉,在“猎牛记”这个“保留剧目”之外,又创作出了“猎象记”、“过河记”、“引火记”,一下子成为了远近闻名的闲人。新出现的家伙连续到各个部落演出,空前成功。为了表演的方便,他把以前随便抄起的牛头、鹿角、象牙、木棍收集起来,随带随用。为了更加肖似野牛,相邻的部落酋长用一整头牛的牛皮为他缝制了外衣。一个人拿不动所用的用具,有两个孩子帮着他扛上用具四下巡游,所得的牛肉居然比部落里的勇士还多。
那个过了气的演员呢,困顿而死。或许,他还遭受了和老年部落酋长同样的厄运。在原始部落中,酋长具有一切事物的优先权,但是在老年丧失统驭能力之后往往会被“处理”掉。(参见弗雷泽《金枝》)
有了第一个、第二个演员冒出来,第三个、第三个也就跟着冒了出来,之后便不断地涌现。由于“工作”的变动性大,表演这个行当很快和原始宗教和色情业结合。演员多了,就有了竞争;有了竞争,就有了发展。只有最吸引部落民的表演才有人看,表演的内容不断更新,屯围之外,排着队要表演的人太多了,老生常谈的猎牛故事所有人都已经烂熟于心。
事实上,人类在有意和无意之间,已经创造了许多艺术形式。
音乐、绘画、雕塑、建筑、舞蹈、戏剧。
音乐是从那些呕哑嘲哳的号叫转化而来。
绘画来自于那些刻在、画在岩壁、泥土上的图案。
雕塑来自于那些被捏巴的泥土和被摆弄的木头、石块。
建筑从树上到了地下,又到了地面。
舞蹈和戏剧同源,“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演员和表演的第一个厄运期到了,许多萌芽艺术的第一个厄运期到了。一个新的冰川期到来,天气变冷,所有的物种生长大大缩减,动物野兽也少了许多。人类的生存忽然变得艰难起来。饥饿、寒冷的威胁又一次到来。为了对付这一灭顶之灾,世界各个角落的原始人都开始全力以赴寻找、猎取、生产食物,没有人有心思看表演了。那些表演也早已看滥了。
但是这些“第一代”演员们呢?由于长期“不劳而获”的生活方式,他们早已生疏了生存技巧。在没有旁人给与生活用品的时候,完全没有能力自己生产。在重新学会生存之前,大量的“第一代”演员冻饿而死。
也许都死了,新的一代在其他的野牛旁成长起来。
同时被撂下的,还有岩洞壁上画了一半的野象,盖起了一半的土坯房,能够吹出不同声调的木竹,捏得有点象人却还不是很象的泥巴。
每当大难来临,第一个被扔下的总是艺术。
然而,冰川期总会过去。
表演艺术的起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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