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也去擦车吧,兴许能成。
周五中午一下课,我就拿着宿舍的脸盆和一个破毛巾。342倒9路在国贸门口下来了。问题不大,是个人,弄盆水,站那儿,就能开张。
问题是水从哪儿弄啊,拿着盆去中国大里面打水,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向旁边的同仁打探,过马路,一机床门口,就是现在老潘的建外SOHO的楼下,有一个下水井,用手指勾出铁盖子,跳下去,拧开龙头,打满水,递上来,跳出来,盖上盖,回到这边来。
司机车子停过来,抽根烟或者从旁边买份盒饭看着我吭哧吭哧地卖力气,时不时报以同情杂以些许优越的目光,这感觉我想他一定很受用。
水,真他妈的冰啊。黑毛巾挨着车身都打滑,我的球鞋也是湿漉漉的。但是身上却是热的。这不是废话嘛,蹲下,起来的,可不嘛。再加上十块钱的刺激,那还管得了冻啊。
有时候,司机在叼着烟,捧着饭的时候,会问,你是学生吧?每每此时我会更卖力的擦,恨不得把车身的黄漆给撮下来,人家往往会在最后给我十五块钱。通常都是十块钱的。
从那时我知道了,做事,有时态度比能力更重要。
擦车的人越来越多,生意是没法做了,一下午擦个四、五辆就不错了,看来市场竞争还是有序的好,呵呵。但不管怎么说,那个时期我的经济状况明显好转。
又一个周五,我到了,站在水盆旁,挥舞着脏毛巾。后来,我开车在一些国道上,经常会看到一些,花枝招展的、俗艳的的女子,向过往的大货车挥手之间的时候,我特别理解她们的心情。
我在张望着,旁边有一个人也在张望着,中年,黑色的老式的皮夹克,平头,高个儿,黑脸膛,很汉子。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毛巾。他显然还没有进入状态,是个新手儿。
我觉得他更象是拉不下脸,抹不开面子。所以在挥手招呼的时候,没有的的那一脸的期望准确地说是谄媚。
是啊,环顾四周,这些擦车人更多是外来人,我这个学生打扮的似乎已经另类,他这个北京人就更不像那么回事了。
他也注意到我的生意冷清了。是他先搭茬的,一说话,没错儿,北京土著。意思是说我们俩儿合作,钱二一添作五。
没什么不好。
不用说,我们两人擦要比一个人快得多了。司机也乐意这样节省时间。他高个儿负责小面的上半包围,我蹲下来,专心下半包围。
“协作1993”
哈哈 ,怎么样,上面这个定义更像一个军事演习的代号吧。
他姓李,简短的时间里,我是小马,他是老李。他说话很温和。下岗了。那时下岗的人还不多,总之,他是因为生活所迫,来干一干的。我想得出,作为一个北京人,这样做,他是需要勇气,或者是确实有所迫的。
一会儿,一个女人骑着车子来了,老李迎了上去,工夫不大,他拿着一个老式的大的铝饭盒过来了。不用说,他的午饭来了。我通常是在干完活儿,回学校,买一个俩鸡蛋的煎饼吃。
我走开了。
他走了过来。
打开饭盒。
是四个合子。
我一直对带馅儿的情有独衷,更何况现在是饥肠漉漉了。
就打开盖儿的瞬间,我有了一种冲过去,抢过来的冲动了。
但!!我挺住了。。。。。。
来,一块儿吃吧。
我挺着。
既然认识就是缘分,韭菜馅儿的,来一个吧。
我到现在都认为,如果不是韭菜馅的,我是能够抗住的。
四个馅饼,他分了我两个,再拒绝,就是虚伪,不但对老李是,对我好的这一口也是虚伪。
我登时就是一大口。
肯定,我们两人谁都没吃饱。
抬头仰望高高的国贸和中国大,车流不息,体面的人们穿梭着,这些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和他们也没有干系。蹲在路边,这馅饼似乎来得更加亲切。
说句实话,十多年过去了,我对这两个馅饼的印象要比老李更清晰,更深刻。说到这儿,我有些不好意思和自责。
狼吞虎咽完,继续干活儿,我真的记不清我们是怎么分手的了。
以后,擦车的时候,我再没有见过老李。
也不知道,老李现在在哪儿。我在想,即便我知道他在哪儿了,即便我们见了,或者我们没有见。也许老李早记不得这件事了。
唉,我为什么要这样揣测人家老李呢,我不也就是记着人家的两个韭菜合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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