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吮痈舐痔

        ——读《庄子·列御寇》札记

王清铭

庄子和曹商曾比邻而居，庄子对这个小人从不正眼瞧一下。曹商奉宋王之命使秦国，行前已得宋王所赠之车马数乘。后又获秦王赏识，赏赉车百乘。曹商扬眉吐气，回国后便往庄子处，自夸如何获赏之本事。小人得志的他对庄子骄矜炫耀，说：“夫处穷闾厄巷，困窘织屦(鞋)，槁项黄馘(脸)者，商之所短也；一悟万乘之主而从车百乘者，商之所长也。”（过去我住在穷困简陋的巷子里。穷困潦倒，，我卖过草鞋，编过草席。整天饿得我骨瘦如柴，面色蜡黄，这是我的短处。如今，我受宋王之派出使秦国，得到秦国、宋国百辆车子的赏赐，这才是我的长处。庄老先生。）

庄子头也没有抬一下，不屑地说：“秦王有疾延医时，能破脓溃痤疮者，可得车一乘；能以口舐痔疖者，可得车五乘。能治愈下，得车愈多。君所得不少，莫非为秦王舔痔乎？子行矣！”（秦王有病请医生，能治疗脓疮毒痈的医生，他赏赐给车一辆，而用嘴巴给他舔痔疮的，最多不过给车五辆。用来治疗的手段越下贱，得到的车子越多。你得到的赏赐不少，你莫非为秦王吸吮痔疮了吧。你赶快滚开吧。）

这是成语“吮痈舐痔”的出处。语出《庄子·列御寇》。原指以口吸疮痈，以舌头舔痔疮。后喻谄媚之徒，逢迎讨好上司，阿谀奉承权贵，所作之卑鄙无耻行为。如明代王世贞的《鸣凤记·四出》：“附势趋权，不辞‘吮痈舐痔’，市恩固宠，那知沥胆披肝。”

李宗吾的《厚黑学》用四个字概括官场登龙术：“脸厚心黑。”到底这些钻营的人脸皮怎么厚，庄子的吮痈舐痔只是个比喻，我们可以找出很多生活中的事例。清末谴责小说《官场现形记》中有详细的记述，试举两例。湍制台家蓄十美，属员过翘特地到江南买了两个绝色女子进献，凑成“十二金钗”。最龌龊的性贿赂者是冒得官，竟用亲生女儿报效上司。

用钱、女色甚至女儿来贿赂上司的还只是用外物，拿自己的嘴巴当谄媚工具的，热衷这样受虐或者说是自虐的，历史上也不乏其人。《吴越春秋》中记载越王勾践 “拜请尝大王之溲（尿水）以决吉凶”，狠拍吴王马屁。勾践为了复国，这样做还情有可原，但多少让人恶心。而为了升官而吮痈舐痔的小人，只会让人恶心到呕吐不止。《史记·佞幸列传》说：“文帝尝病痈，邓通常为帝唶吮之。”邓通大概是有史记载吮痈舐痔的第一人，“红肿之处，艳若桃花，溃烂之时，美如乳酪”，大概邓通是把文帝的溃痈当美丽的桃花观赏，当乳酪品尝的，也够难为他的了！

也不是每一个吮痈舐痔者都能得到好处的，有人拍马屁反被马狠狠踢一脚。《大唐新语》有一则记载：魏元忠为御史大夫，卧病，诸御史省之。侍御史郭霸独后，见元忠，忧形于色，请示元忠便液，以验疾之轻重，元忠辞拒。霸固请尝之，元忠惊惕。霸喜悦曰：“大夫泄味甘，或难瘳；而今味苦矣，即日当愈。”元忠刚直，甚恶其佞，露其事于朝廷。

如果尿液的味道是甘甜的，病就难以痊愈；味道是苦涩的，当日病就能够痊愈。这是奸佞小人郭霸发明的医疗理论，足够让读者恶心上三天的。尿液自然是苦涩的，除非病者患的是糖尿病，才有可能变得甘甜，郭霸的逻辑就是魏元忠的病必定好，特别是在他尝了之后。如果魏元忠发烧，“惊惕”之后出一身冷汗，可能会痊愈。可惜不是。魏元忠厌恶郭霸的谄媚，就在朝廷上给他曝光。不知道当时郭霸是什么感受，大概是想找一个地缝钻下去吧。不过一个人脸皮厚得吮痈舐痔的程度，羞耻之心是不会有的，郭霸除了恼羞成怒，脸上大概也不会有羞赧之色的。

倒是我写到这里的时候，恶心得恨不得呕吐个江河横溢，我的背部冒出许多冷汗，但我没有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