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相思树

王清铭

晚年的鲁迅，按小姑娘马珏的说，是“是一个老头似的老头儿”。病重时，鲁迅的床边上总放着一张小画片，上边画着一个穿大长裙子飞散着头发的女人在大风里边跑，在她的旁边的地面上还有小小的红玫瑰花的花朵。青年女作家萧红感到特别奇怪，他有许多画，不知为何只选了这一张放在枕边。这个秘密连他的妻子许广平也不能解开。

是思念，是神往，是遗憾，还是一种欲言又止？鲁迅先生不说，大概也就没有人知道了。

偶然翻到章衣萍《枕上随笔》（东方出版社1994年版《枕上·窗下·风中随笔》），里面有一段他与章衣萍的谈话，或许能够说出那谜底。

鲁迅说：“在厦门，那里有一种树，叫做相思树，是到处生着的。有一天，我看见一只猪，在啖相思树的叶子，我觉得：相思树的叶子是不该给猪啖的，于是便和猪决斗。恰好这时候，一个同事来了。他笑着问：‘哈哈，你怎么和猪决斗起来了？’我答：‘老兄，这话不便告诉你。’……”

鲁迅1926年应林语堂之邀到厦门教书，厦门大学种着许多相思树，开黄色的花，结红色的果。当时许广平在广州，《两地书》主要写这个热恋时期。

鲁迅的外貌留给后人最深印象的是：隶体“一”字的胡须；满头是倔强得一簇簇直竖起来的头发。但在厦门时鲁迅冰结的柔情终于融化，站在相思树下，也许博学的他想到了梁启超的诗：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树底结得相思子，可是郎行思妾时？他心中也荡漾起对远在广州的许广平的思念之情？

其时的鲁迅已经年过不惑，爱情对他仍然是一片空白。与年龄相差十八岁的许广平热恋，使他的心情变得快乐。北方的天气是阴郁的，在厦门的日子里，鲁迅的心情却是风和日丽。四面环水的厦门岛留下了他性格中最柔软的一面，而厦门相思树就成了他情感的寄托。

 爱情使他的时光倒退，变为一个充满激情的青年甚至一个顽童。看到粗野的猪吃相思树叶，痴心的鲁迅怎能容忍肥头笨脑的猪亵渎心中爱的纯洁？我觉得“决斗”一词用得颇有意思，先生的幽默和柔情尽显其中。诗人为了捍卫爱情，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但有诗人激情的鲁迅先生找的决斗对手是猪，难道他这段话有深刻的寓意？

 鲁迅和许广平都深受封建包办婚姻之害，许广平北上求学，一个原因就是逃婚离家。她后来跟鲁迅当时所能选择的惟一的结合方式，就是没有任何名分、也不公开的同居。在鲁迅先生的心中，这决斗的猪大概就是束缚他们婚姻恋爱自由的封建礼教吧？

 鲁迅这曲折的心路历程，那位厦大同事是不能理解的，也是鲁迅不便告诉他的。

                                            2006-9-24  11：20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