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经  男女经

首发《时尚伊人》杂志2月号

From knowing nothing to knowing everything to knowing nothing摈弃思考才能连动而舞——这是印在一位国标舞职业教师名片上的一句话，很有点大象无形的意思。

我最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国标舞操练，跟职业舞者一对一地跳，进步飞速，副作用是不能跟非专业的男舞伴跳了，觉得不够high。过去的十几年里我学过hip-hop、爵士舞、成人芭蕾、肚皮舞、Salsa和国标舞，最热中的还是国标，尤其是国标拉丁。有朋友问为什么呀，我说废话，因为这是非要一男一女才能跳的舞种。

一本跳舞经就是一本男女经，国标是诠释男女关系最好的身体语言。张爱玲在《第一炉香》里这样形容过跳舞：……她用的是不同质料的联想，我却觉得国标根本就是把男女关系的不同阶段形象地表达出来了。探戈是男女刚对上眼后的猫捉老鼠：你看，男女舞伴的上身分得很开，侧着头，眼睛都尽量看着别处，欲擒故纵，冷若冰霜，可是脚下却无比纠缠（尤其是阿根廷探戈），倾诉着无穷的欲望。台湾名嘴蔡康永说：“你很骄傲，你应该去跳探戈。”说的好。探戈的节奏一起，就先提了一口气上来，整个身体就端了起来，两个人的力量在舞步中对抗，斗智斗勇——谁先打那第一个电话呢？

华尔兹是捅破窗户纸后的甜蜜，“整天说的就是爱你爱你爱你爱你，也不管米缸里面有没有米，也不管海峡两岸统一问题，就是爱你……”。一男一女随着同一个节奏，同一个频率波浪起伏，胯部相抵呈扇形张开，好象一朵美丽的花朵怒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高度统一。

而被称为“爱之舞蹈”的伦巴是非常诱惑的，象做爱前的前嬉。我想当初发明这种舞的人是从蛇的身上获得的灵感，职业舞者表演时女伴有类似缠绕在男伴身上的动作，但是重心依然由自己掌握，两人之间似乎有一股暗流涌动。相比之下，桑巴就是赤裸裸酣畅淋漓的做爱了。

我跟一个从没见过我跳舞的女朋友说，我晚上在舞场上会跟白天很不一样。她撇嘴说，能有多不一样啊。后来，她看到了，说哇塞，想不到你能这么女人！我说我本来就是个女人，只不过需要进入一定的情景才能释放出极端的那一面：摘下眼镜，换上战袍（舞衣），脱下白天的平底鞋换上细跟舞鞋，我仿佛走上舞台的演员。然后把自己无条件地交给男伴，follow，follow，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第一次下舞池的女朋友问：“老师说我太紧张，想太多，叫我放松，不要动脑筋，要无条件地交给他。什么叫无条件地交给他啊？”是啊，这对我们这些“现代女性”来说，真的是新鲜事，平时我们在男女关系上，甚至在床上，都不会把自己无条件地交给一个男人，那岂不是太危险了吗？

以前教我跳Salsa的Bob一直有看舞识女人的论调，只要搭搭手跳上3分钟，就能大概了解一个陌生女人的脾气。他说我是“一跳就知道是做领导的，虽然很想配合男人，但是还是忍不住地要做主。” 女人跳得好的标准就是会follow，男人单是因为性别就能领导我的场合，也就是跳舞了。所以，跳舞于我，是超越日常生活的感官体验。

但是，如果你以为女人的follow是完全自己不用力靠在男人身上，那就大错特错了。你看上去是男人托着女人下腰，其实他只是扶一下，重心全在女人自己掌握中，男的撒了手，她照样站得住；你看上去是男人把女人举起来了，其实是女人自己往上蹦，跟男的借把力，而且要不动声色，让男人感觉他很行，全靠他带的好。

国标讲究的是力量的传递，而感觉力量靠的是触觉，不是思考。中国人是特别缺乏触觉的民族，尤其恐惧身体的接触。初次习舞的人都不习惯离舞伴那么近，忙着低头数步子，跳舞跳成广播操。摈弃思考才能连动而舞，摈弃思考才能倾心相爱，男女关系莫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