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厦门的地图上,厦门大学是一处隆重推介的旅游景点,大门敞开,谁都可以进来。厦大的建筑都有好听的名字:男生宿舍叫芙蓉、凌云,教学楼叫映雪……但是如果一个外校人能说出“东边社”,那就一定是在厦大混得深混得野的。
“东边社”是个怪胎,其实就是一片居民区,地理位置在厦大的正中心,跟校区没有任何隔断,里面有住家的、开小饭馆的、理发店的、杂货铺、裁缝铺……生活日常所需应有尽有。据说是拆迁费太贵,就常年那么存在着。很多学生在那里租房住,当时一个10平米的小屋月租也就40块钱。“东边社”居民的成分极其复杂,除了当地居民、学生,还有外地来的艺术青年、打工仔、小商贩,甚至还有过通缉犯!校方称之为藏污纳垢之地。
然而,“东边社”却是我们的乐园。1987-1992年我在厦大新闻系念书,都说大学是象牙塔,就因为有了“东边社”,厦大对我们来说就是活生生的社会实践。同寝室的女生找到男朋友后,都先后搬到“东边社”筑爱巢。系里要通知开会,我这个当副班长的要挨家挨户敲门。我们找的男人做什么的都有:普通大学生、港澳台同胞、“东边社”的杂货铺老板、小发廊老板、不知道拿什么混饭吃的“画家”……最绝的是个回到红尘的和尚!
在“东边社”混过的最有名的人物当属高晓松。不久前,我读了高晓松BLOG上的《如丧青春1990》,写的就是当年他从清华辍学,身无分文流窜到厦大骗吃骗喝,并被一厦大女生“包养”。此女就是我的同学X,一不留神我成了名人“前传”的目击者。
读完《如》文,用中学语 文老师的评语就是“真情实感”。1990年在厦大晃荡的那些时光,成了高晓松最壮丽的青春诗篇,创作的灵感源泉,挥之不去的成长记忆。
写了《80年代回忆录》的查建英说,80年代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浪漫。依山傍海,海上的迷雾会漫到寝室里的厦大,是浪漫中的浪漫。“厦大女生跟18世纪法国沙龙的女主人有共同爱好,喜欢包养文艺男青年。”(摘自《如》文)
“包养”高的X是北京女孩,学校文艺演出的当家花旦。遇见高时已有一英俊有才多金男友,提供给她长城金卡,是我们羡慕的对象,我们当时连信用卡还没见过呢。比她小一岁的高当时瘦得象周口店的“北京人”(现在的啤酒桶身材足足象背了半扇猪肉),X甩了三好男友,跟高在“东边社”租了个小破屋住下。我们常常跑到那里听高唱歌,他和她坐在一床破棉絮里,他弹着吉他唱他自己写的歌,她幸福地看着他。我们会留下一些旧衣服、饭票、方便面什么的,有一次我问他要不要枕头,他说:“不用,我们互相枕。”
高晓松称自己为流浪歌手,那年头歌手是个无比荣耀的通行证。《如》文他蹭饭的据点之一来自四川美院的老师我也熟识,他感慨地说:“就是年轻啊,骗吃骗喝也讨人喜欢。”后来高让我们知道了他其实很有身家:父母是驻外外交官,祖父或者是外祖父是清华的某任校长,我们就管他叫“伪流浪”。
X毕业后和高晓松一起回到北京开了广告公司,几年后分手。高和我们班的两个男生私交甚好,他们前两年回过厦大,听说“东边社”已经夷为平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