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堂里的电话号码
梅雨季节,那个时候正是江南特有的梅雨季节。
我想起了范仲淹“岳阳楼记”里的话:“若夫阴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我不在洞庭湖上,倒真的没有那样的感受,不过,连天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让人的心绪也如同这阴郁的天空,潮湿又烦闷。
总是觉得处于亚健康状态,睡眠很不好,整天需要强打着精神维持自身形象,应酬、微笑的背面是苦笑和疲惫。思绪散乱,没有食欲——岂止是食欲,好像什么欲望都没有了,没有了任何的乐趣。
我像是与这个热闹而忙碌的世界隔膜着,热闹与忙碌却都是别人的,我连看客都不是,像个游动的幽魂。
我思念的人都是遥遥不可及。一声叹息之后,肋部有点隐隐作疼,一切都显得那样缥缈。
人总以为自己遇到的事情是一件很大的事,其实,从广义的世界上来看,这些其实都不是什么事,什么都不是。——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在一篇伤感的文章里看到这样伤感的文字:
“你生命的消失是那么的简单,我无力挽留什么,伤有多深、爱有多沉;世间的事真的就如此宿命,一点点的不小心,生活就全部改变了模样。我无力责怪什么,情有多重,心有多疼;生命脆弱到如此不堪一击,稚嫩的肩膀要承担的如此不堪的重负。
“当他的生命离开之后,对于她,这一切,只是一个数字、一个符号、一段记忆、一个承载着他们生命负重与生命相吸的载体、一段弥漫着酸楚的遗憾和悲凉描述的生命感悟。你的生命在我一生的生活中如蜻蜓点水,来的快,去的也快。最后留下的只有一场刻骨的追忆。是覆水难收?还是结局早该这样?
“灵魂安详的人去了天堂,留下一众在凡间却失了魂。你的生命还在以另一种方式延续,我的生活也在以另一种方式展开。
“留不住你对生活的坚持和向往,只剩下我苍凉而模糊的背影。一个生命的结束,一场生活的开始。不过是一个人。
“说告别,我不愿意,说忘记,我无法做到。我只希望在生命开始的最初从容而淡定的走到属于我生命中最后的尽头。只是因为生命中宿命的安排而显得物是人非......”
这是“天堂的电影院”这本书中的一段话。女主人公失去他的时候他们仅仅结婚才三天。
我想,我能体会这种欲哭无泪和令人错愕无语的心情,那是一种绝望,是毫无挣扎余地的绝望。最后又蔓延着微风吹尽旷野上的烟灰般悲哀的沉静和已成事实的接受。

我什么忙都帮不了,我什么事都做不成,为她。
甚至我和她根本就不认识——如果说认识就要在现实中面对的话。她叫蒋蝉琴,只是我在博客上偶然间邂逅的一个远方的、有着优美深邃的文字的女子。
只有祝福,静静地祝福。逝者长已矣,活着要珍惜。
我手机上一直存有一个电话号码,几年时间了,这个号码没打进来,我也没打过去,因为这个号码曾经的主人早已辞世了,可我却无法删掉它。每次看到这个号码都让我隐隐伤痛,这个我兄长般的人走得是那样的令人猝不及防和突兀。
他其实正当壮年,记得那年见他时,他微笑着,睿智地给我娓娓道来他们公司的蓝图和发展。他那时候刚刚从格尔木回来,他在那里谈妥一个两亿多的国家重点建设项目。
我记得他还告诉我他的血压太高,经常头晕目眩。这是累的,我知道他太累了,可他似乎根本就没把这当成一回事,事实上也就是这要命的高血压突然之间就要了兄长的命!
当时我们都没想到那次见面其实是我们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晤。
冥冥之中谁又能料到苍天会这样安排?我想象得出当时上帝在天空看着我们热切的谈笑时的悲切眼神——他悲悯于人类未卜之悲剧即将到来却不自知......
可敬的兄长用最好的海鲜招待我们一家人,甚至他还很是笑话我对于鱼翅这样的美味儿居然熟视无睹,再三招呼我多吃点这些平日吃不到海味。满桌子的海鲜如今在我的记忆里只剩下我无法忘却的热情和他遗憾我们不识鱼翅的珍贵而只好自己大口大口吃鱼翅时的诙谐及一丝可爱的贪婪模样。
他欢喜地看着我六岁的儿子埋头大吃的模样,一脸的慈爱。他在开满淡紫色碎花的林荫小径边认真地和我儿子讨论着太极拳,甚至还和孩子比比划划着,漾起了一老一小快活的笑声......
他是我的一个可敬的忘年交兄长。而如今,这所有的一切都阴阳相隔了,而我却无法删掉手机里他的电话号码,我生怕我们之间这唯一的联系消失了......

人都是要死的,而什么时候死亡,这绝对是一个只有上帝才知道的秘密,凡夫俗子只能无条件地接受现实。
据说,人类的极限寿命应该是150岁,之所以人的实际平均寿命远低于此,是由于生活方式不当和心理状态失衡,造成自我伤害,使生命机理得不到完善的缘故。
人体中存在精神、神经内分泌系统之间的联系,当人长期处于紧张、焦虑的应激状态时,体内去甲肾上腺素、儿茶酚胺以及某些应激激素含量增加,最终引起免疫功能降低和一系列的病理变化,从而减少人的客观寿命。
周国平说,幸福就是在一个平和的世界上,有着健康的身体,过着一种小康的日子,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一个有着对生命的感悟、艺术的体验、哲学的沉思,或者再加上宗教的信仰等的人,是一个内心生活丰富的人,他与那些灵魂茫然、一味地折腾于俗世的人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内容和思想境界。
人生万千滋味,最后即是无奈。灯红酒绿、觥筹交错使人患得患失、迷失自我,而扬弃则是一种精神的升华,灵魂的净化。退后一步,天高云淡,海阔天空。
托尔斯泰说,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的生命越来越精神化了。
事实上,瓜棚柳下,淡茶薄酒,与家人一起享受人间亲情,普通却无可替代。心灵的宁静并非衰老,而是一种精神的强大。
恍惚间忆起很久以前却又难以淡忘的的画面——
路过一个静静的小村庄,看得出来路边的人家并不富足,有老人坐在自家门口的小凳或石板上,浑浊的眼神无神地四顾,宁静又茫然。斑驳黯淡的一幅画。
路边的泥土里零零星星地生长着几棵瘦弱的青草,间或还有几只觅食的小鸡慢悠悠的踱过,一条瘦棱棱的黄狗无精打采的望望我,懒得哼哼一声,我们相互都感到陌生。
在这条不足三米宽的路旁,散落着农人遗弃的杂物,我看见一把破藤椅和一个半人高黑灰色的旧水缸,暗绿色的半缸水上还漂浮着夏天枯黄的落叶。
在一段破败的土坯墙边生长着一株石榴树,满树火红的石榴花却是鲜艳欲滴。而斑驳的农家大门口悬挂着的几串同样红彤彤的大辣椒,给这个灰暗、淡漠的世界平添了一丝生命的勃勃生机。
李白这样说,“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注:文中引用了部分蒋蝉琴女士博客里的文字,特此说明。
08年6月中旬 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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