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小狗的命运

                        （此文刊登于2012年4月20日华商报副刊）

    很偶然，我结识了一条小狗，她的名字叫小乖，雌性。

    这是一条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三个多月的小狗，像婴儿般的怯生生和单纯。微微泛黄的毛色，唯独嘴头的一圈毛却是黑色的，细密而尖锐的小牙齿洁白又锋利，明亮的眼睛毫无戒备地看着你。

    我就想起来我儿子在三个月大小的时候天使般一颦一笑的模样来，似乎还没有眼前这个小家伙能干呢。

    她偶尔还歪着脑袋叫几声，微弱的犬吠像婴儿撒娇般的哼哼。

    我想，在她年幼的生命里也许还并不知道人和狗的区别呢，她好奇而略微带着点忧伤的神情打量着这个世界。

    她应该有着忧伤的理由。

    虽然才仅仅三个月大小，可是，她已经饱尝了流离颠沛之苦，到我这里已经是她的第三个主人了---而且，肯定还不是最后一个。

    据说她出生在上海，哦，这可是个大城市啊，可惜那里不是她呆的地方。她非名贵血统，用人的话来说不是高干或贵族，属于千千万万个普通老百姓的一员，注定要在社会的最底层晃悠、奋斗。

    不过，和那些随处可见的流落街头的，居无定所、脏兮兮的在垃圾堆里刨食的野狗、野猫们相比，她绝对属于幸运儿之列。至少截至到现在，她所遇见的人类都是善良而友好的人，都很疼爱她，甚至娇宠她，她也像个自以为很宝贝的孩子似的天真、任性而又有些顽皮。她有专门的饭盆和狗舍，甚至还有一条极具江南水乡韵味的印着蓝花的床单，这些都是她的第二个主人司徒一家给她弄的。

    她有三个名字，确切的说有三个姓氏，三个主人都叫她小乖，不同的是第一个上海主人只叫她小乖，第二个昆山主人叫她司徒小乖，第三个我的同事叫她刘小乖。呵呵，吃谁的饭就跟谁姓，就像当年的那个三国英雄吕布一样，不过，吕布似乎有点傻，小乖却纯粹属于很正式的过继性质。

    那天我和同事从他的第二任主人家里带走她的时候，她一直在小声哀哀地叫，一路上显得烦躁不安，还吐了三次，她居然也像人一样晕车！小乖要是有感情---我想她肯定是有的，只是我听不懂她叫声里的留恋和悲伤---她一定是满含着不舍和依恋。

    可是，我想她也明白这些都是无法改变的命。人尚且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何况一条小狗乎？只是对她来说过于残酷了些，小小年纪就已经历了好几次永别。

    小乖很快就显出了她天真活泼的本来面目，她的活力和可爱出乎我的意料，短暂的休息之后，就顽皮的在新环境里跑来跑去、窜上窜下。她紧跟着我的同事后面摇头晃脑的，只是因为刚才人家给了她一碗水喝、一根香肠吃。

    小乖是个知道感恩的狗。

    动物们这种原始而朴素的义气比某些卑鄙的人类要强得多。

    小家伙在院子里撒着欢，一刻也不停，似乎要补偿被关在笼子里失去自由的不快。看来，不管是对人还是动物，自由是最大的追求。不自由，毋宁死！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不知道小乖读过这首诗没有？当然，她现在可能还对爱情与自由的关系根本搞不清楚呢。

    小乖太小了，以至于连野猫也对她毫不在乎，大模大样的在她面前踱着方步，而她只是小心翼翼的静静的盯着人家看，好奇又谨慎。

    她很开心的在草坪上跑跳着，突然灵敏地向上一跃，似乎在抓蝴蝶或者是蚊子。又非常迅速地跑到花丛后面，探出小脑袋来，左顾右盼，好像对任何东西都充满着强烈的好奇心。

    突然之间，像是有敌情似的疾速向前冲刺，又猛然停下，四只小爪子紧贴着地面，作出一副非常标准的匍匐动作，下巴着地，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滴溜溜的四下里看，耳朵也竖起来谛听，小尾巴也缩在两条后腿中间。

    动作认真却有些滑稽，整个一个正在军训的新兵蛋子！

    小乖的这些奇异又可爱的动作逗得我们直乐，她自己倒是满不在乎，看都不看我们一眼，似乎在说：玩我自己的，让你们去傻笑吧！

    这是她自己在和自己做游戏呢，这个孤独的小家伙。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人是社会化的动物，就是说人不能脱离社会而独立存在，对狗类来说似乎也同样适用。

    可是，公司毕竟不是小乖的长留之地，我一直在想方设法给她找一个更好的去处，虽然她只是一条不会说人话的小狗，但和我有了这短短的一段缘份，我觉得有义务和责任为她的归宿绞尽脑汁。

    打了若干个电话，考察了若干个人的诚意，五天之后，终于一个朋友的朋友答应收养小乖，他们刚好还有一只一岁的狗看门呢，干脆再把小乖弄过去，两只小狗也能做个伴儿。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喜欢小狗，也有养狗的经验。

    看来，我和小乖也要告别了。中午，我在外面吃饭的时候给她也带了一份，红烧肉、鸡块、白菜和土豆丝，她的饭比我吃的饭都贵。

    我用手机给她拍了一些照片，还有几段视频，小笨蛋一点都不配合，活蹦乱跳的，全然不知她即将投奔第四个主人了。我倒是微微有些伤感。

    傍晚，新主人来接她了，上车的一刹那，我发现她有些惊慌，无助的轻声叫着，孩子一样清澈的眼睛哀哀地看着我。她居然用嘴撕咬着拴住铁笼大门的细绳，企图解开它。这个聪明的小家伙，她肯定是看见每次人们开关门的操作过程了。

    小乖，你这个傻狗狗，你当然是解不开的。你不用怕，明天你会在新环境里更快乐的。----我不知道她能否明白我的心思。

    别了，可爱的小生命。

    近年来，我突然对佛学有了很浓的兴趣，里面所宣扬的主张和教义在我看来充满了温暖的善意。善恶、因果、轮回、命运和来生，都隐含着奇妙而神秘的色彩。这些东西改变着我对世界、生命的一些看法，修正着我的行为方式。

    佛语说，来是偶然的，走是必然的。所以你必须随缘不变，不变随缘，可以拥有爱，但不要执著占有。默默的关怀与祝福别人，那是一种无形的布施。

    聚与散是辩证的统一。

    我觉得思想的厚重、宁静与神秘。

    小乖本来只是一条普通的狗，可是，因为缘，我却介入了她的生存轨迹，甚至还能主宰她的命运，这让我稍微有些不安，生怕损伤了一条鲜活生命的快乐程度。

    我希望，这一次是她最终的好归宿。

    别了，可爱的、美丽的小乖……

                                2007.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