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樵成长日记

（一）来到人世

那一年， 1994年11月18日晚上九点半，上天赐给我们一个儿子，我们叫他樵樵。

     往事历历在目。

     我扶妻进了医院的产房，那天待产的产妇可真多。我记得清清楚楚，有四个床上都躺着大肚子女子，几近赤裸，好象都在轻声呻吟着，表情复杂又痛苦。我大气不敢出，目不斜视。医生护士忙不过来，才叫我进了这个男士禁地，让我把妻子抱上床去。我紧张而无力，差点把妻子从床上给掉了下来！松开妻的手往外走时，我突然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恐惧感……

     我在产房外面的走廊里，强作镇静，和我一起等待的还有另外几个男士，一个个面色凝重而焦急，搓着手踱步，我们沉默无语。

     后来听妻说，生下樵后，樵竟然无动于衷，不声不响，一幅超然物外、事不关己的样子。慌得医生赶紧丢下他妈不管，提着他的小腿儿使劲的在他的小屁股和脚心拍打。我在外面都听得心惊肉跳的，只是不知道打的是谁的孩子，心里觉得很揪心的疼！

     医生后来把哭声很微弱的樵放到病床上让我观察脸色，说孩子有点儿缺氧，就忙着过去照顾她妈妈去了。我的心里有一种难以兼顾的担心，为这个突然间就成了我儿子的小家伙，还为我的美丽的妻！

     我蹲在床边，一眼都不敢眨的盯着樵看，他的脸皮皱巴巴的，显得尖嘴猴腮，全然不似我想象的那样好看，而且，两只眼睛很奇怪的斜向上插去，剑眉，倒是显得很威武的样子。呼吸急促而细微，像一块嫩豆腐，我不敢动他一下，思想高度紧张和担心。

     半个小时后，他才懒洋洋的微启了一下右眼，眼球居然滴溜溜地转了几转，冷淡的看了我片刻，又不屑的闭上眼沉思起来----这个小家伙难道就是我的儿子吗？我诧异极了，我还一时无法把自己放到这个小东西的父亲的角色上面去，而且，我从现在开始居然也成为了一个人的爸爸、父亲！父亲这个称呼也叫我觉得不可思议！

     在医院的十几天里，我简直太狼狈了，一切都无序而仓促。因为妻恢复得不好，因为樵天生的体质羸弱，因为我那些可怜的一些从书本上学来的护理知识与实践的脱节，我手忙脚乱。

     可樵樵却全然不理会这些。只顾呼呼大睡，吃的很少，而且哭声很文气，呵呵，像个淑女。整个病房有四个孩子，就我儿子是男孩子，可也就是他最显得弱不禁风。别的生了女孩子的爷爷奶奶老脑袋、老封建，常常到我儿子跟前来啧啧称赞一番，可樵丝毫不给人家的面子，理都不理人家。

（二）恐怖的肺炎

樵刚过了满月，竟然得了一场大病，肺炎！对这件糟糕的事情，我有着推卸不了的责任，直到现在了，妻还老拿这件事说事儿，她一提着事儿，我立刻哑口无言，乖乖闭嘴.

     冬天的西安很冷，那时候大概有零下十几度吧，担心樵樵冷着了，我专门买了一台电暖器，在他的被窝里的四周又是暖水袋又是暖手炉的，就是连门窗也很少开。我在书上看冬天孩子的房间温度最好保持在22～23度，而我竭尽全力也还在18 ～19度，我固执地力排众议，自以为没事儿。

     可是几天之后，樵就开始哭，止不住地哭，一阵一阵的，也很少吃母乳，有时一吃就吐。我们大意地以为是他的肚子吃坏了。又过了两天，樵哭得越来越厉害，可怜的小家伙只能用哭声表达自己的痛苦，我却理解不了。

     我美丽而温柔的妻为他的小宝宝这样哭而难过，可因为没有经验只会抱着孩子哄。在夜晚，樵小脸绯红，显得很疲弱，后来连眼睛也懒得睁开了。妻整夜不睡，抱着他的孩子，儿子哭，她也哭，直到后来她忽然发现樵的左耳朵里居然流出了脓液，大吃一惊，这才明白樵已经被中耳炎折磨了好长时间了！

怪不得我的樵哭得那么厉害，他疼呀！我可怜的儿子，原谅你的愚蠢的爸爸吧，爱的方式不对，有时会对爱造成极大的伤害！

如果医生再细心一点，医德在高尚一点，在治疗樵的中耳炎的同时，作为医生，在听诊时，他应该明白那个时候樵的肺部已经被感染了。可怕的是医生的敷衍了事，庸医误人。直到一天以后，我的可怜的樵口唇青紫、呼吸急促，已经不吃不哭时，我才觉得恐不象是中耳炎那么简单吧。我们疯了一样赶到医院找熟人急诊之后，才找出病因---小儿重度肺炎！

至今那痛苦而揪心的一幕恍如昨日。

病房里人满为患，大夫护士进进出出，小孩哭大人闹，吵吵嚷嚷，可我的心里只有我可怜而无助的樵樵！他躺在白色的床单上，那么弱小的一团，眼睛闭着，忽而轻轻翕动一下。脸色苍白如纸，头皮上扎着输液针，药液一滴一滴的流进他的细细的血管。刚才给他扎针的小护士，手忙脚乱，一连扎了三个地方才把针扎好。樵好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很微弱的哼哼了几声。他的年轻而美丽的母亲一直半跪在他的身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病弱的宝贝，满眼是泪。

医生悄悄的叫我出去在一张纸上签字，居然是病危通知书！我惊愕得两腿瘫软，身子轻微摇晃起来，我的心仿佛在急剧的沉向黑暗的海底……我不敢让心力交瘁的妻知道，我躲在卫生间，一个人承受着这巨大的心理重负，感到一种陌生的、前所未有的情感撞击着我的灵魂！泪水一阵阵的糊满了我的脸……樵啊，我的孩子，爸爸爱你，妈妈爱你，快快好起来吧！此刻我宁愿在天上有一个能够保佑我儿子的神的存在，我向他祈祷！

老天护佑我的贝贝！无助的、失神的妻终日泪水盈盈，呵护着她的宝贝，在医院的日子里，她从没有好好的睡过觉，警觉得几乎樵樵一声轻咳，都会让她立刻过来仔细的观察半天。那些个日子，我才感到在人世间母子之情里，有着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替代的灵魂联系！

我至今都感谢救治樵樵的主治医生樊先生，逢年过节我都会带上樵樵看望这个有着极佳的医德风尚的白衣天使。在樊大夫和护士们的精心治疗、照顾下，樵虽然有惊无险的出了院，可至今我都无法原谅由于我的固执、自负和无知给儿子和家人带来的苦痛。同时，我对那些庸医也感到切齿的痛恨，有时候，不经意的敷衍了事会给别人带来多么巨大的伤害！

（三）淘气而快乐的小天使

不养儿不知育儿之艰辛，那可真是一把屎一把尿啊！妻在儿子半岁之前的日子里，几乎把自己给忘记了，一切以樵为中心。我的工作又不允许我时常在家，妻在身体上和精神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为儿子的付出毫不犹豫，儿子成了他生命的全部支撑。

夜里，樵昼夜颠倒而不睡，她只能抱着他摇啊摇地哄着他，好多次摇着摇着她就靠着墙壁睡着了，而怀里的樵仍旧用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在玩儿，大睁着眼睛很精神抖擞的四下里看。我梦中醒来看到这一幕，内心酸楚得想流泪……

在妻子的精心照料下，樵像小鸟儿一样渐渐地长大了，会轻轻的鸣叫，会扑愣着幼小的翅膀了。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因为樵在这期间几乎是医院的常客，连护士们都对他很熟悉了。过了半岁之后的樵居然比同龄的孩子显得更为结实一些，体重也比这一时期的婴儿平均体重重一些，个头也高一些，活泼好动，尤其爱笑，还善解人意。

不管陌生人或熟悉的人，只要逗一逗他，他就很专注的盯着你看半天，好像要把人家牢牢地记住似的。再逗弄他，他就快活的咧开嘴给你咯咯地大笑，笑声灿烂极了！我们有时候抱着樵到商场去买东西，樵以为和妻讲话的售货员在和他玩儿呢，冲人家傻笑不止，手舞足蹈，乐得售货员抱了他半天。有时走着走着，听见伏在妈妈肩头的樵一个人在咿咿呀呀的傻乐，顺着方向看去，原来樵是看见了另外一个同样大小的小孩子，小孩见小孩，似乎在用自己的语言“噢噢”的打着招呼呢！

樵在小时候从不肯在大人的扶持下安静地站立着，只要有人扶着他的双手或腰部，他必然会一下一下的、不厌其烦地做下蹲运动。兴奋的小脸通红乐此不疲，就连大人们往往也受不了他这样长时间的折腾。蹶着胖嘟嘟的小屁股，一边跳着还一边大脑袋转来转去的四下里看，灵气十足！

樵的全身上下没有一个斑点，粉白稚嫩，长得帅极了，人见人爱。大耳朵，模样周正而福相，两条小腿肉乎乎的，像莲藕一样，有四节，双腿蹬踏有力，躺在床上最喜欢的动作是双腿抬起，伸向空中，高兴得呵呵乱叫，小拳头舞来打去，一幅勇猛而不知倦的样子！

小东西对一些古怪的东西特别感兴趣，比如墙上的一个电灯开关、插座，甚至门后挂着的一块抹布，都可能要让他目不转睛的研究半天。如果大人们在这个时候把他换一个方向，他还会拧着脖子继续看，认真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除了他妈妈，常抱他的外婆和小姑是他最为喜欢的人了，一看见他们，他就可怜巴巴的一直盯着人家看，直到发现人家逗他玩了，他才快活的作出一幅躲藏的样子把脑袋往妈妈的胸前埋，活脱脱的傻鸵鸟的动作，憨气十足！

樵最不可思议的就是他的撒尿了，睡在床上，他居然可以划一道长长的弧线，尿到地上而床上只洒那么一点点！有一次他妈妈抱着他在厨房和人说话呢，他竟然不吭不哈地给人家往案板上撒尿，还一脸的坏笑！要是看到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显出少有的安静来，那多半就要干坏事儿了，不是要尿了就是要拉了。有一次他又睡在那儿撒尿，这次却大失水准，没有尿到地上去，却很准确的洒向了自己的脸部，呵呵，突然的“雨淋”可能也把他自己吓了一大跳，急停，又洒，这次居然洒到了他自己的眼睛上和嘴边，小东西竟然很平静地用舌头舔来舔去的啄磨滋味呢！

喜欢把所有能拿在手里的东西都塞进嘴里尝尝味道，玩具、手指等等概莫能免。后来还低下头，板着自己胖乎乎的脚丫子，吃的津津有味儿！

最有意思的是他坐在童车里，我们推着他在街上散步时，他懒洋洋的半躺在盖着轻纱的车上，双手搭在车的两边，微闭着眼，很严肃的很淡然的望着从身边经过的行人、车辆和树木花草之类，脸上在此时居然没有一丝儿笑容，身子随着车子的行进微微的摇晃着，一幅君临天下的模样！

呵呵，我们的贝贝，我们的樵樵，我们爱你，盼着你健康的快乐的长大！

                      2006.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