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早就得到儿媳和孙女啥时回来消息的奶奶早早就站在门里面等，不时地呵气，把窗户上的霜花赶跑，透过玻璃往外瞧。恩雅的妹妹恩和也站在奶奶的身边，也学着奶奶的样子呵出热气把霜花“变成”玻璃。

当恩雅和妈妈出现在奶奶和恩和的视线里时，奶奶一下子就把门推开唤她们！懂事的恩和怕奶奶被冷风吹感冒了，又赶紧把门关上，在里面喊着：“妈！姐！我和奶奶看见你们了！”

妈妈猜得真准，奶奶真的第一句话说：“哎呀我的大孙女呀，可想死我这老太太了！”等过了小半天的时间，才想起来说“咦，我宝贝大孙女长得和妈妈一般高喽”！而爸爸，一直躺在火炕上没有起来迎接他们，只是口齿不清地说了几句话。后来，奶奶偷偷地贴近妈妈的耳边说：“他高兴得早上一起床都喝了两杯！”妈妈不但没有高兴，反而皱紧了眉头，为了不破坏过年的气氛，妈妈忍住气没骂。爸爸一看见她们带给他的礼物，又听说是女儿买的，乐得将酒瓶搂在怀里，亲了无数下，还说：“雄蚕娥养生酒，名酒，得多少钱哪？姑娘知道心疼爸了。”恩雅看了一眼妈妈，没有回答他。妈妈厌恶地看了看爸爸和他怀中的酒瓶，换好衣服就上厨房做饭去了。

果然不出恩雅所料，妹妹把那些海螺壳散在炕上，一个一个地细看，时不时地凑上小鼻子去闻里面的海腥气，稀罕得不得了，还让姐姐讲和大海有关的故事。奶奶坐在一边，摸着给她买的两盒药说：“今年夏天你也得过去上初中，就能看见大海了。”恩和更加来了兴致，把姐姐的课本都掏出来看，当翻到书包里那个小塑料袋的时候，恩雅说什么也不让她看，告诉她，过几天一定给她看。恩和一向听姐姐的话，不让看的东西绝不非要看，也绝不会偷着看。

4

一直到大年三十的年夜饭，恩雅始终紧张地盯着爸爸，一听爸爸说要喝“雄蚕娥养生酒”，她就死活不让，非让爸爸等几天再喝，如果爸爸现在就喝，她就不给爸爸磕头。爸爸没有不依的道理，家里从来就不缺酒，都是劣质的散装白酒。后来几天，她也是这样。

“破五”的那天，爸爸跟恩雅好说歹说，恩雅才同意爸爸打开酒。酒瓶子一开，爸爸的鼻子就立刻凑到了瓶口，拼命地嗅了起来。

可是，什么味道也没有。

“上了大城市也不见长进，这孩子跟那傻狍子似的，让人骗了！把水当酒卖，你在哪买的？”爸爸大声说，最后，还踢了恩雅一脚，骂了几句脏话，气得奶奶也骂了他几句，打了他一巴掌，说他人事不懂，现在奸商多，你跟个孩子吼什么吼？！

妈妈尽管讨厌爸爸喝酒，但是也不忍心让孩子骗哪！再说，那酒可也是花钱买的。“在哪买的？闺女，咱回去找他们去！”

 那里装的是一瓶自来水，瓶子是恩雅在垃圾箱里拣的，刷干净后装上水，又在瓶口封了一层锡纸。恩雅实话实说，然后等待暴脾气的爸爸“发落”。饭桌上，三大盘饺子的热气已经没了，就像几个人的心气，都变得冷冰冰的。四个女性都小心翼翼地看着爸爸，也看看桌子上可供他摔在地上出气的盘子、碟子、酒杯等物，她们随时准备扑上去救护它们。

爸爸没发作，让恩和给他把塑料酒桶拿来吃饭。可是恩雅发作了，她让妈妈把袜子脱掉，妈妈不明白，恩雅上前就使劲地帮妈妈脱，她对爸爸吼道：“都怪你！一个大男人什么也不能干！看看我妈这脚，有几块好皮？都是让浴池里的水给泡烂了！你不能出去打工，那你在家里倒是种地呀，害得我妈还得把雇人种地的钱挣出来！你不喜欢女孩子，可你这个大男人倒是比我妈做得好呀！”

“你个小兔崽子！看我不……”幸亏爸爸没有喝酒，不然这一巴掌肯定得实实在落在恩雅的脸上，他还理智，手没有落下。

恩雅像只发怒的小母鸡，从柜子里拽出书包，从里面掏出那个塑料袋，打开给爸爸看，里面全是一张张漂亮的新年贺卡：“这是我同学送我的！一共41张，我们班同学都送给我了！我却没有开口跟妈妈要钱也送他们贺卡。我去摊上问过了，最便宜的也要一元钱一张，如果买下来，也要41元钱。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妈要搓14个人的全身，等于她白干一天！我不好意思开口！我给他们一人一张纸条，上面写上祝福的话！他们没有一个人介意，但是，我觉得那是我写的欠条。”她缓了缓，继续说下去，“爸，我要你来替我还！而且一分钱都不用花。”

5

恩雅的爸爸手巧，能用村子里最常见不过的桦树皮做画框、笔筒什么的小玩艺，只是他这个人没有长性，做什么也做不长久，只除了喝酒。恩雅就是想让爸爸做这些东西回去送给同学。爸爸上村里的木材加工厂要些桦树皮，耐住性子，在恩雅的寒假里做了41个“格言版”，还在上面钻了个眼，拴上红绳，可以挂起来。恩雅拿着毛笔在桦树皮上写上格言和41个同学的名字。爸爸做时，妈妈就安静而满足地坐在一边看，柔声细气地看着爸爸，不时地夸上几句：“你爸当年是咱村最巧的小伙子，要不，我能看上他吗？”爸爸也温和地笑了。

妈妈突然想起了什么：“恩雅他爸，我看这东西真不错，你不是还会做别的吗？咱村那个厂有的是桦树皮，都被烧柴火用了，多可惜。你给低价买过来，做这些东西，我拿到大连去卖，纯手工制作，不仅去旅游点的人喜欢，当地的人也能喜欢，这可是一笔收入！”

恩雅和恩和拍着手叫：“好啊好啊！”

奶奶擦起了眼泪：“我大孙女可更懂事喽！”

6

妈妈带着恩雅要到大连去了，爸爸破天荒地帮着娘俩收拾东西，还对妈妈挺不好意思地说：“我争取把酒戒掉。开春我自己种地！你放心吧！”

恩雅心想：这个承诺可是爸爸送给妈妈最好的礼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