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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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散文随笔 |
茶冠以佛名,应该是近代的事。就像把一座山谓之佛山,将一片湖谓之佛湖,不过是人心向佛的一种体现。事实上,不管谓之何名,山还是那山,湖还是那湖。山也好,湖也罢,不会因任何冠名而有所改变。茶也如此,叫它佛茶也罢,禅茶也罢,茶也不因其称谓的改变而变其质也。重要的是,茶须是好茶,好茶,才配得上佛茶之名。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某一天,兴致甚好的九华山仁德大和尚在他的禅室一杯茶毕,舞动笔墨,凝神写下“佛茶”二字。就像当年李白的“妙有分二气,名山开九华”而为九华山定名一样,仁德大和尚的墨笔之下,九华山茶便也有了正式的名字“佛茶”,或曰“九华佛茶”。
有民间传说,谓九华山茶之茶种是金乔觉当年从新罗国携带而来。这是人们将茶神格化了。偏有人考证说,新罗国并无真正意义上的高山,当然也不会有特别好的茶种。倒是山深林密、终年云遮雾障的九华山,得天之养分,地之精华,是为出产好茶的自然条件,再加上一代代九华山人精妙的智慧,一种好茶就这样诞生了。
全唐诗中金地藏《送童子下山》中有“添瓶涧底休拈月,烹茗瓯中罢弄花”句,如果这诗真正出于金乔觉之口,至少可以认定的事实是,九华山有茶的历史该是千年以上了。
僧人素有饮茶的习惯,而且,以禅悟为其终极目标的僧人将饮茶与参禅视为不二。凡事皆须细品,粗枝大叶,大而化之,则不能得知其真味。饮茶如此,参禅也是如此,做人做事,莫不如此。
好了,考证是学者的事,我不是学者,关于茶的考证,就饶舌至此吧。
秋天将尽时,我像往年一样,打算在甘露寺住上几天。一般说来,这段时间里,我几乎不与外界交往。但这一天,我接待了一位小我二十多岁的兄弟六子。
六子说,那一天他们几个朋友在一起聊天,不知怎么就聊到我。当六子说他与我很早以前就是好朋友时,在场人都认为他在胡扯。于是,六子拨通了我的手机,我们就这样在相隔三十多年后再次相逢于九华山神光岭下。
那一年春天,在已故净尘老和尚的带领下,我们穿过一片片竹林,越过一块块茶田,前往位于白云寺附近的一座村庄。一排青砖老房子,坐落在周围碧绿的茶色中,绵延的群山和夕阳下的村庄让人想起一首耳熟能详的古诗:一望二三里,烟村四五家,门前六七树,八九十枝花。一个小男孩跑进跑出,显得十分兴奋,这是山里孩子见到陌生人时特有的兴奋。那一年,六子十三、四岁。他瘦而精干,留着长长的头发,时而将头一甩,甩去遮在额前的长发,也甩出这个年龄的孩子特有的潇洒和帅气。
我们的到来,让这座锁在深山人未识的村庄热闹起来。坐在门口那棵形如巨伞般的老桂花树下,揭开主人为我们送来的茶杯,一股兰草的清香随着氤氲的气息扑面而来,顿时让人神清气爽。茶杯里,一缕翠绿的茶叶像一张张孩子的脸,秀巧而又生动。这些年来,我喝过不同的茶,但能留在记忆中的,便是那天傍晚在六子家喝的那弥漫着兰草香味的九华山茶了。
这是一个三代同堂的大家族,在七十多岁的周老爹的统治下,三个弟兄将近二十口人共住在一座老屋子里。屋子里的盒式录放机播放着一首在当时很流行的歌曲。老爹的老伴向我介绍说,这个人是台湾佬。老人家一定觉得,她的家里居然有台湾佬在唱歌,该是一件多么自豪的事!周老爹祖籍枞阳周潭,六十多年前,他的老父亲为躲兵乱而带着一家人来到江南,来到九华山。这一家人中,只有周老夫妇仍讲着相当纯正的枞阳话。
再见到六子时,他已是一个中年汉子。他回忆说,那一年,他跟着我到了我居住的城市——这是他第一次离开九华山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说,那几天,我骑着自行车带着他在池州满大街地转悠。只是他所说的这一切,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唯一能记住的,就是那个春天里带着兰草气息的茶香,以及那棵桂花树下不绝于耳的欢笑声。
现在的六子是九华山实业公司的总经理。在他的办公室墙上,我第一次见到仁德大和尚所写的“佛茶”的匾额。这“佛茶”二字,我已相当熟悉了,是在六子送我的礼品茶盒上,是在这一带随处可见的“九华佛茶”的广告牌上。老人家的字像他的人一样,清秀而端庄。现在,包括“金地茶”、“道僧天云”、“西竺云雾”和“双溪早芽”的佛茶系列已是一种享誉中外的品牌,市场上真真假假的“九华佛茶”遍地开花。
生活在佛山的六子一家与佛,与出家人有着深厚的缘分,曾经是仁德大和尚在家弟子的六子仰慕藏学法师的为人,也喜爱法师的书法,于是便希望通过我拜见他仰慕的法师,并进而得到藏学法师的一幅墨宝。于是,藏学法师铺开宣纸,以他所特有的刀锋体写下“禅茶”二字。现在,两代僧人的书法作品并列在六子办公室墙上,不同的墨迹,写着同样的内容,这是九华佛茶的福气,当然也是六子的福气。而对于我来说,穿越二十多年时空,有幸见证了两代僧人对佛悦和禅理的追求,我也从这两幅风格不同的书法中得到不同的参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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