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生给我打来电话，说他们几个同学在聆娜那里，中午有人喝多了。他问我过不过去，他开车来接我。我有些犹豫，但还是回答他说，你们玩吧，我手头的事太多了。鲁生说，人家退休后闲得头发发白，你退休后却比退休前更忙。我笑说，我的头发本来就是白的，再白，也没有更多的了。

我承认鲁生说的是事实。退休对于我，实在不过是一种形式，就像用旧的衣服，从一个篮子扔进另一个篮子里。手头的事情，却一点也没有因为退休而少一些。相反，由于我不善拒绝，有时是经不住几句好话，麻烦的就只有自己了。唯其如此，时间也越来越紧，越来越精贵……

赶紧打住，再说下去，就有点现在骂人的话：装B了。想想看，时间算个什么玩艺呀，你又不是总理。

另一方面，退休后的闲适让生活节奏变慢了，长年养成的习惯，夜里睡得迟，早上就很难爬起来了。尤其是进入冬季后，起床就像是一场战争，一场身体与意志的战争。终于从热被窝里爬起来，洗漱，早饭，就到九点半了。打开电脑，首先看邮箱里有否邮件，再回复几条博客评论，新闻总是滞留时间最多的地方，埃及总统开溜了，卡扎菲的政府军正与反对派在首都附近激战，白宫大佬正为是否要控制利比亚的航空而举棋不定；某地发生劫持人质事件，警方用了近六小时终于击毙劫匪，成功解救人质；入春以来，股市有了点阳气，五年前买的基金，何时才能解套？矿工娃版《春天里》让人喷饭，又让人心酸；有个一五一十部落，几乎每天能读到不同的声音……赶紧打住，一个半钟头过去了，要做的事刚开了个头，妻子又叫吃中饭了。中饭后照例是要午睡的，这是我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下午几乎就是上午活动的复制版……

时间就这样被分割了。

“时间像锉刀，它锉去时间，锉去生命……”这是我无意中在一个博客中读到的话。

鲁迅把别人用来喝咖啡的时间都用在写作上。雷锋是要“把有限的时间用在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上”。我不是鲁迅，更做不了雷锋，我的很多时间都耗在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我得承认，我读的书越来越少了。

以前读茨威格小说《象棋的故事》，那个B博士因为被关进了集中营，失去自由，更失去了精神活动的空间。偶尔的一次出庭，他冒着生命危险偷得一本书，却只是一本枯燥的棋谱。为打发时间，他以床单为棋盘，用面包捏成棋子，每天对照棋谱反复地下着。后来他出狱了，居然成了威敌天下的象棋大师。

我一直想什么时候能把年轻时未来得及读的名著都再读一遍，但一直苦于没有时间。有时就想，或者像茨威格笔下的那个B博士一样，犯一件什么案子（当然是冤案），失去自由，却给我读书的权利，利用那段时间，把平生想读的书都读一遍。或者，就像南京那个天价烟局长一样，进了号子，反而能安闲地写一部什么书。由局长而作家，你很难说这位周久耕先生的人生是悲剧型的。

昨天是雷锋纪念日，雷锋是一个时代的标识，无论是雷锋这名字还是雷锋的许多日记，都带着很浓的宗教色彩。除非上帝或菩萨，没有人能做到像雷锋一样，把有限的时间用在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上，包括雷锋自己。当然我也不想像鲁迅一样在55岁这一年早早死去（幸好我已活过这个年纪）。

“时间像锉刀……”

没有人能阻止时间这把锉刀。但是，这锉刀所锉去的，不应该只是时间和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