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风中飘来的一叶菩提

                                         远方

    深秋时节，北国已是落叶满径，一片萧瑟了，而南方却依旧生机盎然，绿荫如盖。在广州，这是一年中最舒适的季节。

      那天，先生在博客中给我留言：十一月初，他将到澳门出席一个大型庆祝活动，随后顺便到广州作短暂停留。这消息让我惊喜莫名，因为先生是知名作家，又是安徽一所佛学院的客座教授，更是我当年就读师范时的老师。先生远道而来，做学生的焉能不高兴？

    多年不见，先生还是那样精神矍铄，走路脚下生风，健步如飞。以至于当我两眼紧盯着火车站的出口，搜寻那熟悉的身影时，他竟在人流中越过了我的视线。颇费了一番周折，我们终于在人流中见面。

     当晚，我们一家陪先生夜游珠江。游轮在平静的江面犁出一道金色的波浪，两岸华灯绽放，流光溢彩，羊城以别样的魅力迎接着远方的来客。我们一边喝茶一边闲聊着，谈到了先生的一系列作品，又谈到了他刚刚杀青的一部历史小说，彼此谈兴更浓。我向先生请教了一些佛教方面的问题，他娓娓道来，让人如沐春风。江面上各色的豪华游轮往来穿梭，一座座造型别致的桥梁从我们的头顶掠过，真有一种进入时光隧道的感觉。这时，先生竟随口吟诵起卞之琳的诗句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是啊，这一刻，当我们在欣赏珠江夜色时，我们自己何尝不成为这珠江的一抹点缀？我们微小的生命，何尝不成为这大千世界的一道风光？

      第二天，先生要去光孝寺，我开车陪先生同往。光孝寺是广州历史最悠久、面积最大的一座寺庙，在当地流传着“先有光孝寺，后有五羊城”一说。由于路上堵车，加上线路不熟，从番禺到光孝寺，我们足足花了两个多小时。

    对于寺庙，我一向怀有深深的敬畏。父亲生前是一位信佛向善之人，祖父还曾在九华山的百岁宫给僧人当过厨师。而佛教的经文，在我看来一直是世间最美的文字之一。所以，当我双脚迈进光孝寺的大门时，心中顿时充满了神圣。“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古老的庭院，茂盛的植物，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琉璃瓦，还有那袅袅升腾的香雾，低徊婉转的梵音，蒲团上虔诚跪拜的善男信女，这一切，构成寺庙特有的景致。

      先生告诉我，十几年前，他参加广东云门佛学院开学典礼，曾在光孝寺投单三日。我想，此次故地重游，物是人非，先生心中一定感慨万千吧？先生来光孝寺，一是为重睹旧景，另一个目的，就是去《广东佛教》编辑部拜访一位朋友。可惜要找的人不在，只能缘悭一面了。在《广东佛教》编辑部的门前，摆着一些佛教书籍。先生随手为我挑了几本：《人间佛陀》、《佛陀的启示》、《了生脱死的特别法门》、《大悲心咒像解》等。我翻了翻，都是一些浅显易懂的佛教普及丛书，很适合我这样的门外汉。虽说这些书是免费向游客提供的，但我还是到一旁的功德箱随喜了一下。

      既然来了，就免不了四处转转。先生义务地为我当起了向导，带着我一会儿看客堂，一会儿拜大殿，顺便向我介绍一些佛门规矩。在一处禅房外，一株有些特别的树吸引了我。那树干的下半截光滑圆润，几乎没生什么枝杈，而上半截则骤然向四周伸展开来，如同撑起一把巨伞，又如佛祖张开的巨大手指。树叶是椭圆形的，两端分别有细长的叶柄和叶尖。在白色墙壁的映衬下，树叶儿绿得发亮。

      先生见我一副神情专注的样子，便向我介绍说：“这就是菩提树。”

      “菩提树？这就是释迦牟尼成立道的菩提树吗？”我惊喜地叫着。五千年前的古印度，一位释迦族的王子因感悟人生的生老病死，只身来到一座苦行林中，希望能悟得解脱众生苦难的方法。经过三年的苦行，这位王子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在一位牧羊女的帮助下，他获得生机，于是，他在附近的一条河里洗去满身的尘垢，接着来到一棵巨大的菩提树下静静的禅悟，终于在一天黎明得悟正道，从此创立佛教并随处教化。这位伟大的师尊就是释迦牟尼佛。

      我怀着一种神圣，静静地注视着这棵菩提树。先生忽然伸出手，我知道，先生打算摘一片菩提树叶让第一次走进寺庙的我留作纪念。但是，先生伸出的手不知为什么还是收了回来。

      “佛门圣物，还是不要亵渎的好。”先生说。然而，先生的话音刚落，一丝微风轻轻掠过——奇迹发生了，一片树叶从树上飘落下来，像蝴蝶一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然后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我的脚下。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先生已经弯腰拾起了那片菩提树叶说：“你看，这是佛送给你的礼物。”

    先生接着告诉我，去年元月，先生随一个朝圣团前往印度菩提伽耶市瞻仰佛成道的那棵大菩提树（据说是第四代嫁接的菩提树）。所有怀着虔敬之心走过那菩提树下的人都希望能有一片叶子落下来，落到自己的面前，可惜没有一个人能够如愿。其实，任何人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摘下一片菩提树叶，但是，所有怀着虔敬之心来到这里的人，都不肯这样做；人们都知道，该用自己的心，去共同呵护这佛地圣物。

我终于明白先生刚才为什么把伸出去的手缩回来的真正原因了。然而，却有一片菩提树叶自动飘落在我的面前，这是何等的缘分。

    “你一定是一个有善根的人，相信这菩提树叶就是佛对你的加被。”先生将菩提树叶郑重地交到我的手中，又说：“你一定要保存好啊，记住，这可不是一般的树叶。”

      “谢谢！我要把它做成书签，永久保存。”我接过树叶，小心翼翼地将它夹进那本《人间佛陀》书中。

     “生命中有很多不可思议的现象，今天的事也许算是其中之一吧。”先生说。

离开光孝寺，我仍沉浸在难以抑制的激动之中。莫非冥冥之中真的不乏奇缘的垂顾？难道现实中真有佛祖的慧眼在注视着我们？先生说我有“善根”，究竟什么是“善根”呢？这“善根”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后天而生的呢？

      临别之际，先生说：“有空回安徽，我一定带你去九华山，在寺庙里住几日，让你感受一下佛门生活。”

      事情过去很多天了，那片随风飘落的菩提树叶，就一直被我压在一本书中。每次翻开书，看到这片珍贵的菩提树叶，总会想起那天的情形。我知道，对于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来说，佛似乎遥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想着先生所说的佛山之行，我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