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篮球
(2008-08-25 16: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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篮球通镇故乡回忆 |
分类: 散文随笔 |
一只篮球出现在我的梦里。
在梦里,我得到一只篮球,这只篮球让我的梦充满了快乐。
梦醒了,快乐仍持续着。感觉很久没有这么快乐了,机械而刻板的生活,让我的心绪刻板而机械,生活中似乎并不缺少什么,又似乎缺少了很多很多。我从来不会想到,一只篮球会让我枯燥而刻板的生活充满了童真的快乐。虽然那是在梦里。
梦让我回到童年,回到童年的小镇。
一条长约二华里的石板路,那就是我的故乡通镇了。镇子的背面是一片湖,湖的岸上,是一座建于民国时期的剧场。新中国成立后,这座很老的剧场就被辟为工人俱乐部,那时候,经常会有外地的戏班子来镇上演出,演出就选择在俱乐部进行。俱乐部院墙外有一块空地,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人置为篮球场了。一个俱乐部,再加上这片篮球场,我所居住的这一片就成了镇子文体活动的中心,也成了这古老的镇子最热闹的所在。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写过俱乐部,写过俱乐部里的演出对于少年我的诱惑,现在,我要写写篮球场,那是我少年时代的另一处欢乐场。
篮球场是一片原生态的土地,清除了杂草,稍作平整,就成了镇上的篮球场了。两只木制球架,球投得重了,球架会摇摇晃晃。那时候,人们也许并没有见过真正的水泥球场,而镇上的这片篮球场就成了人们现实中最好的篮球场了。如果有正式比赛,会有人事先在场地上泼上水,尽管这样,当比赛开始时,场地上仍是尘土飞扬。球场时常会被雨水冲出坑坑洼洼,等到比赛时,自然会有人用泥土或煤渣一点点填好。这样一片篮球场,不知给镇上人带来多少欢乐,每天下午都会有人带着篮球来到球场,于是,整个球场就会被球员们激动的叫喊以及他们飞奔的脚步震彻。
我的家就在球场附近,那时候,只要那球场上奔跑的脚步声响起,我就会丢掉手中的一切,来到球场,看那些人激情的飞奔。篮球场不仅是我少年时代的欢乐场,同样是通镇人们的欢乐场。一个镇子有几千人口,除了那个俱乐部,就是这片篮球场了。比赛几乎每个星期都有,有镇上组织的,更多的是自发的。而遇上重大的节假日,比赛会升级,事先就在镇子的一些重要场所贴上“球讯”,于是,早早的就会有人来到球场,平整场地,用一只装有石灰粉的拖轮在球场拖出标准的白线。比赛还没开始,球场外总是围满了观众,有人甚至早早就从家里搬来长凳,尽管如此,等到比赛时,人们还是不得不站到长凳上,里三层,外三层。物质总是匮乏,但人们的脸上却总是溢满了快乐,从来不觉得自己缺少了什么。而一场精彩的篮球比赛,就足以让镇上人像享受一次豪华大餐一样满足很久。比赛结束,冠军的奖励也就是一面锦旗,外加上小吃部里的一餐吃喝,但对于那些篮球爱好者来说,这已经够了,打篮球的人图的就是一种快乐,他们也乐于把这快乐带给镇上的人们。
少年时期我最崇拜的篮球明星第一个该是我们的体育老师胡作西了,他有着高大的身材,但性格却是沉闷的,球场外,谁也看不出他是一个篮球健将。胡作西在反右中吃了苦头,但因为他打得一手漂亮的篮球,并没有被戴上右派的帽子。虽然如此,他在生活中仍是小心翼翼,只有在篮球场上,他才真正显现出他智慧而灵动的个性。他既是后卫,又是整场的组织者,当他的队员为了进球而窝在篮下时,他会带着球首先突围而出,并且大喊一声:“拉出来!”等我略知人世后,我似乎明白,胡作西的那一声叫喊并非仅仅是指导了我的篮球技艺,当人生被某种困境阻滞,当各种矛盾相缠如麻时,最好的办法是拉出来,再重新进攻,这是一个智慧的人生必要的选择。我还记得一位外号叫“高射炮”的篮球中锋,他臂力过人,且性情急躁,一旦篮下得手,就奋力一掷,那只篮球越过人头,在人们的惊呼声中直接从后场飞到前场,有时候,那只轻飘飘的篮球甚至会飞越球场,直接落入附近的池塘河里,在人们的一片呵声中,比赛只得暂时中止。
镇上打篮球的人多了,打篮球的好手也一批批出现,不时会有外地的篮球队前来挑战,但那些外地的球队几乎每次都落荒而逃。因此,自认为天下无敌手的通镇篮球队便不知高低,正式向县代表队下了战书。一天下午,县代表队果然就到了。那一次的比赛不仅让通镇的篮球队吃了教训,更让镇上人大饱了眼福。那是我对于篮球的第一次大开眼界,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在大人玩球的时候,混在人堆里,运气好的时候,我也会捡得一只漏网的篮球。我用右手打乒乓球,却用左手投篮,这使得我日后在中学时期的篮球队中占据了左边锋的位置,虽然我并不是对方的主要敌手,但一旦得手,左边路的进攻,还是让对方防不胜防。在球场上,我已习惯了对方的叫喊:“防那个反手撇子!”叫声未歇,我已从人群中突破到篮下了。
从农村招工到工厂后,我仍然被吸纳进厂里的篮球队,经常也会被当教练的师傅派作首发阵容。直到我做了某师范学校的老师,已是三十出头的人了,每当下午课外活动时,我总会奔跑在学校的篮球场上,带着我的学生们,与他们一同叫喊着,一同分享着飞奔的篮球所带给我们的快乐。每次学校组织运动会,我做班主任的那个班,无论是篮球还是田径,总能拿到一面冠军的锦旗。
去年我回通镇时,遇到几个儿时的同伴。杜工部有诗,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儿时的同伴,都已两鬓尽染,几十年的阻隔,彼此更言语呐呐。不知怎么说起那片篮球场,话立即就多了起来。那一刻,仿佛大家都回到儿时,回到儿时的那片给我们带来无数欢乐的篮球场上。只是,无论是废弃的老镇,还是前几年建立的新镇,再也没有一片篮球场。再也听不到从前的那种震彻云霄的叫喊,看不到人们欢乐奔跑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