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病人献血,于医界早司空见惯。血献过还会再生,甚至会生出更新鲜更美丽的血液。现在又发展到献肾,央视一套正在热播的电视剧(我忘了名字了)似乎正在演绎儿女们为母亲献肾的故事。献肝的也听说过,去年山东就曾有一位母亲为了儿子而献出了自己的一半肝脏。当然,那只是一半。有听说过要为人献心的吗?不曾。倒是有诗人写过类似的句子“呵,挚着你的手,触我滚烫的心”,但诗人是不会真的把心献给任何人的,就我所知,大多数诗人只爱他自己。无数处在热恋中的人也曾说过这样的屁话。这屁话,我年轻时也曾说过。过了热恋情,什么都忘了。真正的心脏于人只有一颗,当这颗心脏离开自己,也就意味着一个生命结束了。
然而,昨天,我却真的见识了一个要把自己的一颗心献给儿子的人,这个请求医生把自己的心脏摘下来安在儿子身上的人是一个农民,一个杨桥乡的六十岁的父亲。
当时我坐在三路汽车上,前座两个老头的谈话引起我的注意。主诉者披一件掉色的人造革夹克,戴一顶扑满灰尘布帽子。我知道他刚刚从市立医院出来,就在半小时前,他受到医生的责斥,因此他显得有些委曲。半小时前,他请求医生把他的心脏摘下来,安到儿子的胸腔里。他儿子现年三十六岁,却患了先天性心肌肥大症,而且已到了非常严重的程度。儿子有妻子,老农有孙子,这是一个大家庭,而这个儿子,原本是一根家庭的支柱,现在,这根支柱被一颗肥大的心脏击垮了,一个家庭面临崩溃。
“生不如死啊!”这个比我只大两岁,却看上去像七十有余的老农反复地说着这句话,我注意到他的眼里灌满了泪水。家里的钱全都因为那颗肥大的心脏而丢进了医院,然而儿子的病却一天比一天恶化。万般万奈之下,这位父亲不得不于当天上午来到市立医院,请求为儿子献出自己唯一的心脏。
我注意到,这位农民的额上刻满了皱纹而不是诗句,他的脸上堆满了愁容而不是花朵。当然,他要献出的是一颗热扑扑的心脏,而不是空洞的诗句和浪漫的热情。有人问他:“你只有一颗心脏,你为儿子献出心脏,你就会死,你想到过吗?”他回答我说:“看着儿子受罪,生不如死啊!”他说着,用枯枝般的老手抹了一把眼泪。
据说当这位农民提出要为儿子献出自己的心脏时,当即就遭到医生的责骂,医生说他“开什么玩笑”?我似乎看到那位医生不屑一顾的神情,但我知道,这位农民目前并没有“开玩笑”的心境,以他的朴实,他似乎也不具备赵本山式的幽默。
三路车很快就到了我上班的地方,那位农民的叙述仍在继续:“安庆的医院不同意,我要到外地去,外地的医院也许能为我把心脏摘下来。”
车外的阳光有些眩目,我在下意识中抬头看了看这个春天难得一见的太阳。在一刹那的视觉幻影中,我分明看到一颗鲜红的心脏活扑扑地悬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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