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这安息过的良人

这万物之上敞开门窗的屋舍

青草在飞奔

流水又照见了一个时代的信物

晓风吹 似有一双空洞的眼睛在容纳着什么

 

当大地上的灯花都灭了

光影里 我们静坐

像一群狼 把自己围在温暖的杀戮里

 

我叫你亲人 在雨季

我要把猩红的的美和贪婪都放下

我爱你 像爱一座禅寺

我们静坐 像一对爱恨交加的陌生人

像两节断不掉的哀愁

 

《我的爱》

我爱那个流亡在命运里不肯低头的人

爱那个忍着哀伤的赶路者

我是爱的影子啊

我如今是轻的 是落在岁月额头上的炭火

我渴望燃烧       

渴望在灰烬里数着隔夜的念想

那倾泻而来的春天

与我有着绿丝绸一样的牵绊

 

长夜里 我与世界相互取暖

太沧桑了

我这个红尘里最端庄最灿烂的女子

举着一片忧郁的荒野

在满目萧萧中站成一截耀眼的时光

 

我只是被时间爱过的灯火

在新愁旧怨里长成一片森林

在新愁旧怨里长成一道寡言的闪电

因为爱 世事才这般柔软

因为懂得 所有的恩怨都成了一张纸

成了薄薄的过往

 

《水面上停了一只船》

它孤独很久了 水草缠着它

也缠着它破旧的光阴

岸上的青石正忘掉前生粗糙的痛苦

风浪有时会扑到夜的怀里哭

像哭一个失散多年的亲人

撑船人去了哪里

风浪夹裹着无尽的道路在寻找

 

停泊的只是一个影子？

或是我们看不见的令人生畏的存在

雨落在水面上

缓缓地 仿佛要告慰什么

一只孤独已久的船在默默倾倒心底的烛火

小路上走来医生 工人 寡欢的妇人

骑单车的少年……

但都不是

青石依然不停地忘却

一只船的话语在燃烧

灰烬里住着风 住着促膝交谈的长夜

 

《那人在演奏马头琴》

琴声呜咽 仿佛有马正翻越杀戮

翻越青草 落日 慈悲和野生的墙

它们身上痛苦的鬃毛如耀眼的故人

说一句祝福的话吧

当远方有沉沉黑夜风尘仆仆赶来

当死亡来的有情有义

唯有爱上他或她

爱上他们心里的北风和北风中的陋室

这奔跑的年月 茫茫之声如细沙

流水照不见它的影子

望不穿的世道一直陷在人心里

——跑过马头琴的马在未知的眼睛里哭

眼泪漫出了人世

琴声呜咽 马跑出了前生今世

马住在琴弦上 像光芒

像一场大雪 在忧郁的伤口里纷纷扬扬

 

《过淮河》

岸上的人渐渐隐去了面目

渡轮压住了波涛

水嵌入更早的寒风中

银杏树坐在叶子的悲伤里

在比深渊更神秘的地方

只有一颗心能跨过去

河面上没有鸟雀 但涛声曾替代过什么

仍只是路过啊 那个抽烟人灭了火

那个长发妇人突然掩面

仿佛心里住满了无遮无拦下着雨的年代

 

青山已化作古老的高度

目光与目光相互碰撞的刹那

我们已跨过那舍生忘死的悬崖

和那千红不哭 万艳不悲的好时候

发表于 2017年4期《解放军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