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石:河湟乡土文化自觉的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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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石与河湟文化 |
每当人们谈到井石先生时,总是说他是一名地地道道的青海乡土作家,井石先生自己也常说自己是“青海土著”。言辞虽很简单,但其中包含了太多的丰富内涵。
如果你也是一个生长于河湟山川的人,在看完了井石先生几乎所有的作品,并且与他交往了几次后,你就会发现,井石之所以成为青海乡土作家,之所以是青海“河湟文学”流派的最早倡导者和拓荒者之一,其前提是:井石首先是一名河湟乡土文化的自觉者。
“文化自觉论”是著名学者费孝通先生以一生的造诣和追求而形成的一个观点,意指对一种传统文化熟悉的基础上,深爱着这种文化,深知其魅力与不足,用一种未来的、世界的眼光审视着这种文化,既对这种文化充满了热爱,又能站在时代大背景下反观着自己的文化,用一种具有自知之明的态度发扬文化传统,并寻求其发展出路的自觉的文化实践观念。
就河湟乡土文化而言,井石正是这样一个文化自觉者,而且是真正的始者。
井石作为河湟乡土文化自觉的始者,首先表现在他对河湟乡土文化的全面掌握和极度熟悉上。从《湟水谣》、《麻尼台》到《故乡故事》、《金梦劫》、《山凹农家》再到《煮字坊笔记》、《古堡的主人们》,翻开井石的任何一本作品、一篇文章,都有深深的河湟乡土印记,也就是他常说的满书的“洋芋焦巴味儿”。在他的作品中,河湟乡土文化的方方面面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达和展现。从这个层面上看,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找不到除井石之外的某个人做到了这一点。也即:井石是在自己的创作中有意识地全方位展示河湟乡土文化的始者。这种努力,取得了成功,也赢得了读者。
俗话说:给别人一杯水,自己就得有一桶水。正如俗语所言,井石所知和熟悉的河湟乡土文化远不止在他作品中展现的那些。生活中的井石,处处是一个河湟乡土文化的携带者和展示者。与他闲坐,就会不停地从他身上感受到这一点,以致每个从小成长于河湟山川的人不禁自问:同样生于河湟,长于河湟,同样来自河湟农村,来自河湟民间,呢我怎么就不知道这些河湟的乡土文化呢?而井石何以如此?
只要是河湟乡土文化,没有井石不了解的。社火、习俗、节日、风土、民间宗教信仰、河湟历史、传说、故事、神话、谜语、曲艺、地理、儿歌、童谣、民歌等等,只要说到河湟乡土的这些文化,井石先生总是如数家珍,说得头头是道。他对河湟乡土文化的掌握程度总教人心服口服。每次与他相叙,他总是给你带来无尽的笑声,而这些大多和河湟乡土文化有关。
井石对河湟乡土文化知识的全面掌握不只局限于书面和口头形式━━这些语言性的文化事象,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体力行。与他交往过的人,恐怕很少有没看过他模仿河湟民间盲艺人表演的,其中最精彩的就是他模仿河湟民间盲艺人的传统贤孝《十不亲》。当他模仿盲艺人演唱前的动作、试弦、开场白的时候,你已经感觉到在你面前的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河湟民间盲艺人了。而当二胡响起,听到“天留日月佛留经,人留子孙草留根;天留日月东西里转,佛留真经劝化人心”时,你会情不自禁地跟着井石唱上了,而当唱到“天上的云多了天不晴,地上的石多了路不平;世上的人多了心不公,河里的鱼多了水不清”时,你已经在混淆了面前是盲艺人还是井石的同时也感受到了河湟乡土文化中民间哲学的真诚。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井石的模仿能力是一流的。诸如此类,井石所掌握的、能表演的河湟乡土文化实在是太多了。而这一切,是他成为一名首屈一指的青海乡土作家,成为一个河湟乡土文化自觉者的前提条件。
其次,井石之所以是河湟文化自觉者也表现在他对河湟乡土文化的极度喜爱和痴迷上。是否喜爱某种文化,是否能成为这种文化的积极传承者,是能否成为一名文化自觉者的重要判定指标。就河湟乡土文化对于井石来说,无疑是完全符合这一要求的。
阅读井石的作品,走近井石,你会强烈地感到他那种对河湟乡土文化的痴迷。从一种文化层次的角度去看待河湟乡土文化,无疑,它几乎是“草根文化”。然而,河湟乡土文化的草根性丝毫没有消减井石对它的迷恋。“我是从小吃着煮洋芋,闻着洋芋焦巴味儿长大的”,这是他在很多文章中多次叙说的。他也曾说,他吃饭从来就是“填坑不用好土”,也就是从来不讲究,其“草根性”可见一斑。对于河湟乡土文化,一如他的这种“草根性”,从来就是“全盘拿来”,有什么就学什么,显示出一种极度的痴迷。
在这方面,让我感动和深思的是井石在《煮字坊笔记》中对河湟儿歌、童谣的挖掘和展现。今天,如我一样,生长在河湟小山村,后因读大学再到城市工作和生活的“河湟土著”,虽是听着如井石所述的儿歌和童谣长大,但几乎都已经没有勇气将这些“玩意”诉之于公共场合更别说传承给自己的下一代了,因为我们觉得这些“玩意”太“土”,太“草根”,根本就不屑一顾。然而,我们的最大不幸就是恰恰忽视了如河湟儿歌和童谣这般的河湟乡土文化的价值和功能。
给我以这种深思的,是我的女儿。2004年的隆冬,我将两岁半的女儿从湟中山村的老家接到西宁,就在第二天睡觉前,她忽然随口唱道:“麻雀麻雀咀丢丢,我俩看你姐姐走,你姐姐穿的是麻合褂,少年唱得罢不哈”,我惊愕,问她谁教的,她说是奶奶教的。接着,她以更加高兴、自豪和调皮的语气说完了《古经儿当当》、《美国洋人大鼻子》、《打箩箩》以及《喜鹊儿喳喳喳》,我更加吃惊,真是又惊又喜!无独有偶,就在此事的前几天,井石先生送给我一本他出版不久的散文集《煮字坊笔记》,其中专门有一辑名为“寻找童年”,记述了很多我们耳熟能详的河湟儿歌和童谣!我赶紧拿来这本书,又给女儿教了几首书中收录的她还不会的儿歌,如《啪嗒啦啪,拉风匣》、《雁儿雁儿一溜儿》等,她更是高兴。以后的几个月中,拿着《煮字坊笔记》教她唱河湟儿歌和童谣便成了晚上睡觉前的必做事。
近两年来,每每看着女儿给别人唱这些儿歌时那种特别的自豪和高兴劲儿,我总在回想:在文化的传承上,我们这些“河湟土著”缺失了什么?是否缺少哪怕是井石先生十分之一的对河湟乡土文化的自觉呢?
作为一种深深植根于民间的乡土文化,河湟乡土文化是流播在河湟乡村和市井的。井石在闲暇之时,经常到河湟的农村,在农家的炕头上,或者在城镇的曲艺茶园里,和他的“弟兄”、“姑舅”们演绎着河湟乡土的各种“草根”文化:花儿、社火、小调、贤孝、平弦、越弦┅┅
井石说,他无法离开河湟乡土文化。在他的电脑上,保存着大量的河湟民间小调和曲艺演唱的录音,只要有空闲,他就会听着,唱着,享受着他所迷恋的文化。
最后,一名合格的文化自觉者,还表现在他能站在他所喜爱文化的外围,以审视的、未来的眼光对这种文化的明天所作的思考与实践上。
当今世界,文化的交流日益频繁。交流的目的不是用一种文化压制另一种文化,而是在交流的基础上,发现自己的不足,对自己的文化作出适当的改进和发展以增强其生命力。而交流的前提,就是既对自己的文化了如指掌,也对他人的文化非常熟悉。只有如此,才能达到互相学习,最终共赢的目的。
目前,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河湟乡土文化,面临着一系列问题。对此,井石始终有着清醒的认识,并以自己最大的努力,为河湟乡土文化的发展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如井石看到河湟民间平弦和越弦的曲目单调,且多为解放前所作时,自己就动笔写了平弦《红楼梦》,并亲自到西宁各曲艺茶园去推广,以增加平弦和越弦曲目的丰富性。同时,他还承担了大量社会兼职工作,如在曲艺家协会、花儿协会等社会组织担任一定的职务,并以此研究河湟乡土文化的未来出路。
实质上,井石在他的许多文学作品中,就借某个人物、事件来思考着河湟乡土文化的发展出路问题。如在他著名的长篇小说《麻尼台》中,麻尼大庄中各种文化的混合共存正是现在河湟乡村比比皆是的文化现象。每一种文化和其他文化何以和谐相处,落后的文化因子何以与先进文化博弈,┅┅,这些都是他经常思考的问题。也正是这个原因,在与井石的交往中,我们发现:作为一名河湟乡土文化的体现者,他是无比快乐的;而作为一名河湟乡土文化的思考者,他是忧虑和受累的。
而这一切都不影响井石是一名河湟乡土文化自觉的真正始者。每一种文化要生存和发展,必须有一批文化自觉者对其进行精心的维护与构建。就当前的河湟乡土文化而言,缺少的正是如井石一样的文化自觉者。
文化自觉者很迫切也很乐意的事情就是对下一代文化继承者的引领和培养。想想当初,我以年轻人的冒失,很冒昧地闯到井石老师家中,与他谈河湟的乡土文化,没想到受到井石老师的热情接待。有共言,情遂开。这几年,每每约井石老师聊天,他总是在繁忙的写作和应酬之余,抽出时间相叙。正体现了他对河湟乡土文化下一代的期望与鞭策,也正是河湟乡土文化自觉者的自觉文化实践。
河湟乡土文化内容庞杂,形式多样,含意丰富,魅力无穷,在河湟民间广为流播。相信在如井石先生这种文化自觉者的努力下,定会绽放出更加迷人的风采!
井石 原名孙胜年,号煮字坊主。 1953年9月出生于青海省湟源县一个叫纳隆的山沟里。1970年毕业于湟源中学(现一中),1973年毕业于青海省卫生学校。1977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1981年改行做文学刊物编辑和文学创作工作。历任海西州文联副主席、《瀚海潮》文学期刊主编、《青海湖》文学月刊编辑部主任、常务副总编等职。现为青海省文联委员、青海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青海省花儿研究会常务副会长、专职作家。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青海江河源文化研究会理事、青海省政府非物质文化保护专家委员会委员。2001年获“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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