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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生名士、今生美人”,这是清代诗人陈文述对他的得意门生吴藻的一句赞语。
这不是一个传统的美人,甚至也不是一般的饮酒读骚的名士。这是一个满身豪气、不受常礼拘束的名士和有个性、叛逆式的美人。
据说,在美国哈佛的“核心课程”中,专门设有中国文化课,这位一代名媛吴藻就入选其中。论才,确实只有极少数才女可与之争锋;但美国哈佛看中的,恐怕更在于吴藻是比较早的女权主义者吧。
在封建社会里,难得有一些妇女在文学艺术方面崭露头角,但多半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不过也有少数例外。比如,清代这位名满大江南北的女子文学家吴藻,她的父亲和丈夫都是商人,娘家和丈夫家没有一个读书人。然而她本人却才志非凡,能绘画,善鼓琴,工词曲,性格也特别的高傲、豪放。
吴藻字苹香,号玉岑子,仁和(今杭州)人。她从小爱读词曲,并无意成为词曲家。后来有人劝她说:“何不自作?”于是她援笔赋《浪淘沙》词一阙:
莲漏正迢迢,凉馆灯挑。画屏秋冷一支箫。真个曲终人不见,月转花梢。
她的这首处女作,轻圆柔脆,出语不凡。一时湖上名流,广为传诵。
所谓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正是凭着自己卓异的天才和满身的豪宕之气,吴藻才得以结交一些诗人词客,并渐渐混迹于男子的诗文酒会中,有时干脆换上男装,和那些男性文人们一起饮酒赋诗,泛舟放歌,往往大醉而归。有次,她穿上男装后居然同那些男人们一起逛青楼妓院。一个妓女居然看上了这个面白如玉的“翩翩公子”,对她频送秋波、投怀送抱。吴藻也逢场作戏,与她百般调笑,还写了一首《洞仙歌》词送给这个妓女:
清代大力倡导女性文学、广收女弟子的人,当首推袁枚和陈文述。袁氏披荆斩棘在前,陈氏推波助澜在后。当时的才女们,都以身列随园和碧城仙馆的门墙为荣。吴藻便是碧城门下的高足。除陈文述外,当时一些男女作家也都与她有文字交往。有的为她的词集作序;有的称引她的词论,认为“多慧解”。一些词坛耆宿都曾与之唱和。
尽管如此,但是封建礼教的束缚,个人境况的大不如意,使得她的情怀颇为压抑。她的《浣溪沙》写道:“欲哭不成还强笑,讳愁无奈学忘情,误人犹说是聪明。”因此她便幻想能够摆脱“束缚形骸”的女儿身,变为男子,以期在幻想中寻求自我。她创作的杂剧《饮酒读骚》,就是这种朦胧的渴望男女平等、渴望个性解放的心情的写照。
《饮酒读骚》写的是:才女谢絮才“生长闺门,性耽书史,自惭巾帼,不爱铅华”,她的襟怀虽然像凌云展翅的飞鹏那样豪放,可处境却好似紧锁樊笼的病鹤般不自由,想到自己是个女儿身,只得自悲自叹罢了。有一天,她描成小影一幅,改作男儿衣履,名为《饮酒读骚图》;又一日,易换闺装,偶到书斋玩阅一番,对着自己的男装画像,捧读《离骚》,狂饮痛哭,自我凭吊。剧中惟一的人物谢絮才,正是作者的化身。
这虽然是一篇短短的剧曲,剧情也毫无曲折穿插,但却自抒怀抱,满腔悲愤,融合成一首优美的抒情歌曲。显而易见,它是作者在怨恨封建礼教的心情下写成的。此剧一出,便受到很多人的赞赏。当时名流许乃谷在题辞中赞叹说:“须眉未免儿女肠,巾帼翻多丈夫气。”还有人谱成曲调,四处传唱。据称,其流行的程度,就像当年南宋京城里,凡有井水处,必歌柳永词一样。
在碧城仙馆里,吴藻与张襄同为陈文述门下高足,是一对志同道合的学友。
张襄为江西南丰人汤云林妻,安徽蒙城人、江苏抚标中军参将张殿华之女。张襄自幼习文演武,十余岁能诗,亦为一代才女。张襄婚后随夫入京,不久去世。
在她寄怀张襄的一组《忆江南》词中,有一首回忆了她们的一次豪情快意的相聚:
江南的夏日。浓浓的绿荫下。仿佛是《木兰辞》中“开我东阁门”的东阁。抑或“闺阁举豪图”中的西园。她俩举杯痛饮、操剑挥舞,倾心交谈、慷慨悲歌,并驾齐驱、策马飞奔。她俩飒爽的英姿倩影,留在了长长的身后。“儿女亦英雄”的铮铮豪言,令我们自然联想到,差不多与她同时的沈善宝对巾帼英雄梁红玉的情有独钟,以及“巾帼几英雄”的感喟;还有她老师的儿媳妇汪端“儿女英雄世亦稀”的诗句。往后则不由得不让人联系到,比吴藻晚生七十几年、高唱《宝刀歌》和《剑歌》的秋瑾,“休言女子非英物”,“漫言女子不英雄”,“始信英雄亦有雌”,那一连串的历史回响。
这是不是传递了近代妇女觉醒的一丝信息?从中是不是可以看到妇女解放先驱者的点点足迹?
我想,假如吴藻生当秋瑾的时代,恐怕历史上又要多一位与鉴湖女侠交相辉映的“西湖女侠”了吧。
到了晚年,吴藻移家南湖。历经人世间的沧桑之后,她的思想渐渐沉静下来,转而从超然物外的世界中求得解脱。古城野水,地多梅花。她取佛家经典里“香山南、雪山北”的语意,将自己的住所题名为“香山雪北庐”。词集也命名为《香南雪北词》。她在《香南雪北词·自序》中说:“忧患余生,吟事遂废,因检残丛剩稿,恕而存焉。自今以往,扫除文字,潜心奉道,香山南、雪山北,皈依净土,几生修得到梅花乎?”从此,她便绝迹文字,只得以“皈依净土”来结束自己的“忧患余生”了。
在吴藻的创作生涯中,长短句耗费了她大部分心力。著作还有《花帘词》等。人称“花帘词人”。评论者把吴藻词的地位抬得很高,甚至与李清照、朱淑真并提,称为“《漱玉》遗音、《断肠》嗣响”。
陈文述为《花帘词》所作的序中,论及吴藻的词,曾不无溢美地说:“疏影暗香,不足比其情也;晓风残月,不足方其怨也;滴粉搓酥,不足写其缠绵也;衰草微云,不足宣其湮郁也。顾其豪宕,尤近苏辛。”由此可见,吴藻词的风格乃是多种多样的,既有清疏哀婉一类,又有华美凄绝一类,色彩各异,浓淡不一,更兼有苏、辛豪宕之风。
吴藻填过十首西湖咏古的《满江红》词,也是一组“豪宕”之作。其中一首是悼念民族英雄岳飞的,题为《栖霞岭岳武穆王》:
血战中原,吊不尽、忠魂辛苦。纷纷见、旌旗北指,衣冠南渡。半壁莺花天水碧,十围松柏云山古。最伤心、杯酒未能酬,黄龙府。
吴藻的曲虽不多见,但也是值得称道的。《香南雪北词》后附有散曲数首。其中南北曲《仙吕入双调》一套最为人所传诵。这套曲是陈文述约请她写的。当时,陈文述在西泠为明代古西湖三才女小青、菊香和云友修墓,遍征题咏。名媛闺秀,争相响应,极一时之盛。陈文述于是汇刻成编,题名为《兰因集》。吴藻因有此曲。同题材恰恰相称,这套曲的风格极为韶秀哀艳。比如《皂罗袍》:
日日画船箫鼓,问湖边艳迹,说也模糊。桃花三尺小坟孤,棠梨一树残碑古。春烟杨柳,秋风荻芦;粉痕蛱蝶,红腔鹧鸪。玉钩斜,谁把这招魂赋!
这套曲缠绵悱恻,哀感顽艳,与明未著名曲家施绍莘的《惜花》、赵庆熹(字秋舲)的《葬花》可谓异曲同工。评论者以为她的散曲“意境雅近秋舲”,又认为吴、赵散曲的作风都是继承了施绍莘《花影集》一派,此曲便可作为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