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文化影评/乐评随笔/感悟杂谈 |
张爱玲的晚期作品《色戒》可谓独树一帜,在她系列作品中傲然兀立,冷静矜持是它的风格,无意中也泄露出渐入晚境的张爱玲的洒脱,不再阴冷和漪滟,却多了自持,情节线条亦不再枝蔓横逸,而是步步凝沉,一如对世事人心幽暗的探寻,所以它是神秘的,亦有了份沉重和叹息。
李安将如何拍呢?我一直心中暗问。
上映前渲染得沸沸扬扬的“床戏”并非是我的兴趣所在,更何况亦知国内版无庸置疑的将为“洁版”,我想弄清楚的是这样一类题材,这样一位奇女子的“经历”,将如何通过影像而得到合理演绎?
电影院里人满为患,似乎更多的是奔“色”而来,“色‘作为一面高高飘扬的商业大旗果然鼓舞人心。
看下来一无感觉,这让我自己都深感惊愕,我奇怪为什么竟会如此这般,此前,从各方的消息传来均为“杰作”呀。而且众家谈论的劲头仿佛为百年难遇的一天才之作,我纳闷了。
我有个习惯,看电影前先将自己彻底放松,只当是一好哄的稚气未脱的孩童,这样容易进入“状况”,可如果始终未能进入,大脑自始至终处在麻木状态,我会在事后理性的梳理其原因何在。我不在乎别人的评价,我只在乎自己探究出的来龙去脉。
前面谈及原著时有一句话未曾道及,因为我工作与电影结缘,偶尔也会在小说上描上几句,故而多少知道电影与小说间的差异。我深知在《色戒》中,王佳芝所负使命以及原著为其事先设定的结局,其中的情节乃至人物心理,与这一结局尽乎有着不可逾越的障碍----一位怀有爱国热情的“业余特工”,最后竟成了敌人的“恩人”,最后一刻,主动放了易先生的一条逃生之路,结果反被易所杀。
电影和小说在创作的读解上有一种奇怪的区别,小说在情节不合理或进行不下去时,可以用叙述语言瞒天过海,读者一般不会太在意或者追究,所以小说可以东拉西扯,漫无边际,这可能缘于人们对小说阅读的一种不成文的“潜规则”----它是虚构的,因此也就无须过于认真,况且小说语言亦对所描述的人与物是有掩护作用的,它不会使“瑕疵”过份暴露,反而会居于高处向读者发出暗自的窃笑,因为它借助语言,成功的逃脱了“逻辑”。
电影则不然,它的原理便来自于所谓的“物质的还原”,它在映射出人与物时就有了一个鲜明的现实真实感的印证,它被放大了,所有的细节纤毫毕现,而且是可视性的放大,这是无法逃遁的“劫难”,它无法真正逃离真实性的“物质本源”的逻辑法则,没有了语言的闪烁其词的掩护,它与真实性的生活逻辑一览无遗了。一旦逻辑链条出现断裂,敏感的观众便会迅速“出戏”,并开始实施对其必要的质疑。
那么,《色戒》的逻辑断裂又在何处呢,这是我要对其进行追问的,因为我要搞清我始终不在“状态”的原因所在?
我没有马上诉诸文字,原因有二,一是影片刚上映,无论如何李安是认真的,《色戒》亦不可谓不是一部上好的电影,虽然各种关于《色戒》的言说已甚器尘上,我不愿凑此热闹;二是看的是洁版,对于一个删节版而言,在意义缺席的前提下就评头论足似不够合适,于是我选择沉默。直到此时,我想一切都即将成为“历史”,喧嚣已过,任何发言都无损于它的尊严,惟有在这样一个时刻,是可以平心静气谈论《色戒》的好时机。
我要声明,截止迄今,我仍未能有幸看过足版,但好象并不妨碍我的评判,因为我很清楚那几个“色点”会出现在什么段落,我关心的是这几个“色点”承前启后的作用。
李安显然是在张爱玲小说的一句叙述之语中,找到了他所要表达的主题:“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可以说这句被张爱玲略带点反讽的话语,被李安高度的认真看待了,以便他在电影中所要实践的是,通过王、易之性,来“实证”以及启悟人们阴道与心的女性辩证法。尽管此说并非是唯一的真理,但它许落实在某类女子身上恐怕颇有些道理,但无须否认,这也多半缘自男性的一种梦想,或说期盼,以为一旦与阴道取得了点隐秘的联系,那么距离女人之心就不太遥远了。所以这类男人的遐想也被法国哲学家萨特的情人西蒙-波娃鄙夷地视为一种男权意识。孰是熟非暂且按下不表,在此只说电影中王佳芝心理的合理性。
问题在于下一步,王佳芝接受了任务(我们可以视之为她还不知深浅),接下来任务的“惨酷性”便被显露出来了,为了“抗日”,她必须献身,而且是先与他人体验性。李安在此犯了一人小小的失误,他让这个“传、帮、带”的男人是一位“嫖娼”者,当然,李安的原意是想借机反讽一下他们行为的幼稚和荒诞,可他却忽略了对另一个主要人物的心理合理性的刻划----以王佳芝的单纯,这一以抗日的名义所进行的“正义试身”,它本身蕴含的神圣性是否已在心理上开始被扭曲?李安好像视而不见。
李安的逻辑是,她好不容易献身了,结果又被告知“敌人”撤离了香港,她付出了无谓的代价,为她以后再次“应命”做了一个有效的心理铺垫,因为她自感太窝囊了,她要为自己再赢回一局。可问题在于,双方的所处的格局是个什么样的情势呢?她将要面对的是一个老奸巨滑的汉奸,王佳芝再幼稚,也不至于感觉不到她身边的危险,因为事先毕竟已近身地接触过了,而一个根本没有受过特殊训练的幼稚的小女子,她的第二次毫不犹豫的“应命”是否可能?更别说她能如电影中一般地将太太的身份演绎得游刃有余不露痕迹---能让人信服吗?何况那时她已身在上海,战争已不再是一个遥远的残酷,而是近在眼前,不管她在现实中多么失意---父亲的抛弃和亲戚的冷漠,都无法抗拒恐惧迫在眉睫的威胁,她毅然决然地接受任务,心理逻辑合理吗?可在电影中,却有意地回避了这一切。
在这里,“断裂”是显而易见的。
李安清楚的知道,从一种仇恨转化为“心动”,这之间情节障碍将是巨大的,甚至不可超越(从这个意义上说,《色戒》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双方从智力到谋略都过于悬殊,尚且又处在敌我对立,要通过阴道而完成“心动”,恐怕不是这个故事所能承担的)因为在心理上,王佳芝要完成这一被设定的任务谈何容易,除非出现奇迹,否则便是无稽之谈,它尽乎是一座高高在上的不可攀越的大山,翻过它又是《色戒》必须完成的使命,他别无选择,只有一条路了,一条张爱玲所提示的,经过阴道而曲折通往女人之“心”的路,这就有了被讨论得如火如荼的“色”。但奇怪的是,李安即然在“色”上无所不用其极,为什么每一次“淋漓尽致”后,不在两人关系的“微妙”上做足文章?没有,随后的文戏只是情节不得已而为之的联结,没有“色”后的意犹未尽,以及欲言又止,他可能觉得难以左右逢远,否则根本就是功力所致,无法找到适当的表现方式,(那些不厌其烦地予以展现的"麻将",究竟对剧情和双人关系的进展有何作用?)毕竟是敌我双方,那种“缱绻”不适宜在此有效展开。可另一个问题又随之出现了----最后的“解救”就必然显得突兀,因为这里毕竟是剧情的终极目标,那么顺此前推,仅仅是因了“色”的缘故延续至此,这位单纯幼稚的王佳芝突然下意识的网开一面,置自己与同胞的生死于不顾?我想说,这是很可疑的,起码我不信。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