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建国的日程安排,今天该去看华盛顿了。德阿华州还真是不错,可以方便地通往不同的城市,而且路途都不算遥远。我们吃完早餐就出发了,沿途加了一次油,我注意到每加仑已升至3美金,真够贵的,大概和中东的战争有关,美国人对此的反应似乎是平静的,并没有掀起什么反对的声浪,尽管他们是个离不开汽车的国家,好象他们是愿意为国家分忧的。
因为有一段路,建国终于和我说起他自己的故事,他说了他来美国的艰难,最后不得不动用家里的关系制造出一个合理的“借口”,这才如愿来到美国。可迎接他的却是一场意想不到的“生活变故”,他说时轻描淡写,但我相信那场“变故”之于他不啻为睛天劈雳,因为他还没有适应美国。最初的努力是艰难的,因为不仅要学习还要生活,我不知道他用怎样的毅力忍受了下来,他说他也曾经想退却,返回祖国,那里有他的父母和家庭的温暖,可他还是坚持下来了。他说他要一个“面子”,他不能临阵脱逃,而我认为是在他看似懦弱的肌体内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否则是很难坚持的。我说,如果是我,可能会选择退却,因为我没有你的那种力量。他坚持下来了,直到今天的终身教授,他终于成功了---在美国。
建国沉默了,继续开着车。柏油马路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青光,周围的景致不断地从眼前掠过,依然是青山绿树,美国的春天是令人心醉的。建国说那些树是枫树,它们具有顽强的生命力,随便落下一片叶子都会成长出一株大树,他说他在自己家里就这样栽下了一株。当季节来临之时,枫叶会呈现出一片火红,层层染染得美不胜收。我在想象着那一片火红,那会是一个什么情景?一定是耀眼的,而且会让人对生命多了一重遐思。
建国说美国多数知识分子是反对布什政策的,也就是反战的,他们支持民主党,他自己就是一名民主党成员。我问他们平时有什么党的活动吗?他说很少。更多的是一种态度。我一直以为美国的民主是有趣的,人们的确可以自由地发表个人的意见,没人会认为有什么不好。美国将自由和民主交给了他的属民,而自由与民主之“度”则由法律来监管,政府倒不加干预,这就是一个法制国家的运行模式,人们充分享有自由,但自由的底线乃由法律给“说法”,而它的法律又是如此的精细,精细到了有时不感到自由的好,因为严密。
华盛顿到了,我的朋友毛毛早几天就从另一地飞到了华盛顿,为了见见我,也为了和我聊聊文学,我们转了几个街道终于在约好的一个位置接上了她,就直接去了纪念碑。建国没下车,在华盛顿停车太麻烦,他说在车上等我们。纪念碑高耸入云,却是熟悉的,因为许多美国电影都会有它的镜头,所以我兴致不是太大,远远的照了几张像就撤了,我不愿让建国久等。接着又转到国会山,建国仍等着,还是熟悉的“镜头”让我感到索然无味,于是下车简单地走近了两步,已示来过就返回了。建国说白宫该去看一眼,因为有一段路,他先存了车,计算了一下时间,塞进了几个钢币。我问为什么要算时间呢?不够回来再补也一样呀。我是用北京的停车概念套装美国。建国说不行,在美国,每次停车要算好时间,如果你交费的时间超过了,监管的汽车就会过来,面临的就是高倍罚款。这也是法律。我摇了摇头,觉得美国真不好玩,还是中国的“杂乱无章”好,法律没那么“精细”,有许多个人的空间可以“为所欲为”。
华盛顿有许多博物馆,是免费观看的,美国人很讲究纳税人的概念,博物馆免费就是这一概念的体现,因为博物馆是纳税人的钱建造的,因此纳税人就有权享用,参观白宫也一样,游民可以自由进入,因为大多也是纳税人,你交钱了,政府理所应当为你服务,你可以大摇大摆地在里面瞅上几眼,这是你的权力。我想到了中国,好象我们“集体无意识”地缺失纳税人这一概念,为什么?
走了一段路,经过政府的司法大楼、内政部、税务大楼、及博物馆等,华盛顿唯一让我惊奇的是人太少,少得都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大帝国的首都。华盛顿的建筑可谓敦实有力,它就那么沉甸甸地一屁股坐在了帝国的首都,显示出了威严和厚实。华盛顿的街道横平竖直,使得这个大都市乃成规整,行人走路有些匆匆,象我们这样的闲人不多,大多是西装革履,一本正经,倒显得我的装束有点“流里流气”了,否则那位严阵以待的黑人警官怎么可能会盯上我呢?
通往白宫的正面大道被厚实的石墪给堵住了,周边还拉上了铁丝网,只给它的侧面留下了一条可以两三人并肩而过的小通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警官在目光巡视着周围的情况,模样倒显得没有那么紧张,只是例行巡视而已。心想拉登也真够“牛逼”的,逼得帝国白宫也不得不象伊拉克政府大楼似的拉起了大石墪以防万一。
一位黑人警察盯住了我,他的眼神聚着焦我便知道他在审视我。我好奇,我也用聚焦的眼神看着他,我们在一瞬间彼此就这么审视着,这让我来了点情绪。建国发现了,碰了碰我,说:你别看他了,再看一会儿他该过来问你话了。我笑笑,掉开了目光,还好,他没有过来,过来总是会有麻烦的。
正走着,白宫已在我们侧面的树丛中显露轮廓了,应该是快到了。可是路被拦住了,一个华裔面孔的警察站在那里,建国上前和他对话。警官的态度非常友好,让我有些感动。中国可见不到这么一张脸,警察是爷,咱可惹不起,他们的那张脸是和老百姓不一样的脸,不象眼前的这张脸,和我们一样,而且还更加友善,因为他拿着纳税人的钱干活,他应该这样。那么中国警察呢,拿着的是谁的钱?建国回来说中午白宫不让进,要等到一点半以后,问我要不要等。我说不了,白宫对我没有吸引力,我对政治总是缺乏兴趣的,只不过是来到了美国,好象例行公务必须来此一游而已。再说,建国为停车交的费用不够支撑到那个钟点,回去再交又太远(法律的“不自由”显现了),我们撤了。
我们坐上车,建国建议去看看华盛顿的富人区。富人区离市中心近极了,叫马塞诸塞州大街。很快就到了,它们就默黙无言地座落在路的两旁,离马路不过相隔七八米,大门都冲着马路,没有防护栏,没有保安。我开玩笑说,如果是在中国,这里面的大款起码有那么几位是被人盯上了,或许已被绑架了几次。
美国的治安情况一定是好的,这种住宅模式已然说明了问题,试想在中国,有哪个大款敢如此大胆地住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不心惊胆战?中国所有的高档住宅(中低档也亦然)都是用围栏和保安包围的,看起来是基础设施的一部分,实际上已说明了这个国家治安情况。我问建国如果发生了情况呢?他说每个家庭的报警器都连着警局,一但警笛响起,几分钟就有警察赶到。纳税人的钱不能白交,建国又说。坦率地说,美国住宅不设防是我来美国最惊讶的事情之一了。
富人区的后身是一个森林公园---巴尔的摩森林公园,郁郁葱葱的高大枫树无边无际,除了鸟鸣,寂无人影,真是人间仙境,我坐在木椅上享受了一会这里的空气和景致,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渐渐地湿润起来。我开始觉得华盛顿好,不是因了白宫,而是因为这片迷人的森林。
回去时我们迷路了,转了半天仍在原地打转,就是出不了华盛顿,这其中问了不少人,有白人黑人墨西哥人,每个人都非常友好,友好得让我承受不了,美国人待人是客气和礼貌的。
我们还是找到了回家的路。
回到家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很多。钟敏和我们聊着天,她说她正在将她写的博士论文改写成中文,她说她的博士论文是研究中国的“中”字的,她迷恋这个字,她发现这字在孔子老子庄子的论述中都出现过,有不同的阐释,但有一个核心内容是不变的。由于迷恋,她运用了中国古典和西方现代的理论对它进行了解剖。她拿出了中文的一段给我看,她说她试图用诗性的语言来写的,她说她希望高中以上的学生都能看懂。
我看了,一看就爱不释手,她的文字有一种奇异的魅力,将我不由自主地裹胁了进去,她的每个字都让我有惊奇感。她的这一部分是论述法国哲学家德鲁兹的,她要谈的是人的生命问题,她谈得很哲学,语言却诗性地让人心仪,一如江河奔腾,一泻千里,但她的字句却是清洌地如一汪清泉,她的确是用自己的生命在感悟着人生,及人生中隐匿的奥义。她说她并没有进行体系式的构建。
我说自黑格尔之后,体系的大厦就开始趋于崩溃了,决定论和对体系的迷恋开始受到了怀疑,反而片断性论述为我们提供了新的思想和新的思维,比如尼采,克尔凯哥尔,维特根基坦等等,那是不是因为这些智者发现真理有时就隐藏在稍纵即逝的感觉中呢?一旦用所谓的体系来论证它时,真理就会悄悄地在“严密”中流逝了?我说我信奉道家的一说话:得意忘言,虽然我们可以用语言抵达我们的感知之寓,但语言的解释就真的那么可靠而且接近真理吗?
我说了我的思维习惯,我是会在思考对象的某一瞬间迅速地用悟性捕捉对象,这时我的感觉是充分张开的,就象是一张大网,我知道我在悟性的“辅佐”下抵达了“终极目标”,但我这时仍是朦胧未暝的,我这时才展开理性,用逻辑一步步地推近我所感悟到的目标,这是我的思维方式。所以我以为钟敏的论述是现代的,而且她的思想和语言均让我自渐形秽,她是才华横溢的。
建国则说到了他的思维习惯,他说他读了许多哲学家的书,因为都是外语,他的思维已经习惯用英语思维了,换了一种语汇他就会有障碍。
我们兴奋地谈论着,这样的话题总是会让我快乐的。未了,钟敏说,王斌你知道吗?你让我重新有了写作的热情。这让我惭愧了。我说,我是个没读过多少书的人,在你们面前,我是不自信的。我说的是真话,她们的学问我望尘莫及。钟敏说:没人告诉你吗?你经常说出的话就象一对姿式优美的芭蕾舞演员,理性和感性很舒畅地融合在了一起,这是靠书本无法达到的一种境界。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做出这样的评价,这评价让我开心,也让我无地自容,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达到了这样的程度,我只知道我是个愿意思考和感受的人,我不愿平庸地活着。我感激钟敏和建国,她们鼓舞了我,也给我以信心和力量,我应该勇往直前,她们将是我最好的同志和朋友。我由衷地在心灵深处感激着她们,我会坚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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