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的货郎担（全本-3）

 

 

    崔大唱还是奔他的边走边唱去了，一路上开着机动货郎车，就如同印度的大蓬车那样招摇。不过崔大唱的车可就小号多了。这车由他使唤一路风尘扑扑，彩旗儿迎着阵阵秋风，照样儿的熠熠的舞动，一路上一会机耕道一会县级公路的，还时不时拐进挂号码的国道奔跑着，他去的地儿是大兴沟柳台子乡。

 

    哒哒哒的，崔大唱的彩旗儿货郎车正欢似的奔跑在公路上，他还站他突然听到道外的田垺上有一老妇在撕心裂肺的嚎哭，“亏子啊，我的心肺儿宝贝大孙子，你醒醒哪！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奶奶—就—跟—你一块走哇！”大唱一听不对劲儿，赶忙急刹住车停靠在道边，深一腿浅一脚的跑了过去。

 

    地头围着几位乡亲，崔大唱急忙挤过去，边挤边问：“咋啦，咋啦？哎？这孩子咋啦？”瞅着地头上的一个约模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儿，右腿腕血里乎拉的，急得围着的人儿都没了主意，“大妈，您泪洒尽啰也救不这孩儿，给道上的车辗的？是—不？”大唱气儿不打一处来，咧着嘴骂开了，“杂种操的！撞了人儿就跑哇！畜牲！”

 

    大唱常在路上跑车，一瞅这惨样儿就明白了八九不离十，他大声吼着。“瞅啥瞅哇！是爷们儿还不打把手儿！快帮我抬这孩儿上俺车，送汪清县医院。快！”一位三十多岁的乡里小伙儿帮着把受车祸创伤严重的小男孩儿抱了起来，大唱忙从自已衫衣撕下一大块布头，快速的包扎着血肉糢糊的右大腿伤口。“大妈，啥都先别菅啦别说啦，俺车就在路边，您快陪您大孙子上车！先委屈点，救命儿要紧哪！”

 

    乡亲儿个前呼后拥，好歹让老奶挤上了大唱的车，那位乡里壮小伙把受伤的男孩儿交到他奶奶手上，崔大唱知道，情况紧急，救人要紧，也顾不得许多，忙把车头调向开往汪清县城的方向，二话没说踏着油门，急速的驶向汪清。大唱也清楚，从这儿驶向汪清百几十里路，怎么折腾也得个把小时的路程。救这孩儿啊，大唱加大了油门也顾不得超速什么的了……

 

    受惊吓的老奶奶一路在哭，受伤严重的男孩儿处在昏迷中，鲜血仍在不停的流淌，一滴滴流在了车内的百货上……

 

    崔大唱在这方圆数百几十公里的地区，大伙儿只知道他会唱曲儿，可这么抢救一个生命垂危的车祸受重伤的男孩儿还是头一回。急疾而进的彩旗百货车，在公路上呼悠悠的奔跑着。“俺没咋的，干啥心悬乎乎的呢？”崔大唱这驾车急驰，也是头一回，他心里儿多少有些紧棚棚的发慌。“大妈哎，您别这么大哭大叫行不？您收声儿行不？俺开车怕吵！”大唱不停地提醒这男孩儿他奶奶。

 

    受惊吓的奶奶总算安静下来，这会儿车离汪清县城也就20多里路了，大唱的心定了许多，不到半个小时，大唱终于把百货车开进了汪清。可县医院在哪儿呢？大唱忙把车减速，急切地问路边的行人，“我说，请问县医院在哪条街里？”，答话儿的是位中年妇女忙应答说：“直走，见着大转盘往东走过县一中后，见一条巷儿再往左就到啦！”大唱连道谢也顾不说，开着车奔医院去了。

 

    大唱的百货车好赖开进了汪清县医院的大门，“喂哎，喂哎！你这干啥啦！机动车从南门儿进！瞎闯啥呢！”一个看大门儿的保安大声儿吼着。大唱救人心急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伸出汗流滚滚的脑袋忙说：“人命关天你说咋整！出车祸救人儿呢！你拉倒吧！”大唱的车开到了急诊室门口，他匆忙下车直奔诊室里去了。

 

    就瞅着崔大唱急哧巴咧地给医生讲着啥的，值班大夫忙打电话了，不一会儿抢救护理人员一下子奔过来三、四个，有人推过来担架车，值班大夫跟着崔大唱到了急诊室门口。又是一通紧张的忙乱，受重伤的男孩儿终于推进了抢救室。

 

    男孩儿他奶奶由崔大唱引着在办公室候等。又过了一会那位瘦高个儿值班大夫终于出来了，他走近崔大唱祝：“你是这孩子父亲？”大唱说：“不是，我是帮忙的。这位大妈是这孩子他奶奶。请问大夫，这孩子没啥要紧不？”值班大夫看了看老奶奶，低声儿对崔大唱说：“这孩子右腿怕保不住了，肇事的车和司机查到了吗？他家里父母怎么没人儿来？”医生这一问崔大唱傻眼儿了。

 

    “这，这咋整呢！我是半道碰上相助的，我哪儿知道咋出的车祸。这孩子家里儿的情况我更不清楚啊！大夫，我看这样儿，先救人要紧！行不？我这就问问大妈去。”坐在长椅上的老奶奶还在悲痛的抽泣，有护士在宽慰她老人家。大唱走了过去，“大妈，您别着急了！到医院就没事儿啦！我问问您，你大孙子的爹妈呢？咋让您担带这么大的事儿啊？”

 

    老奶奶一听说在问大孙子的爹妈又哭开了，一旁的护士劝慰说：“奶奶，您别着急，您慢慢说。”老奶奶的心稍有平静，然后对崔大唱直道谢：“救命的大恩人啊！俺给您叩大礼啦！”说着说着就要给大唱跪下了，“大妈，这是干啥呢！我这不是应份的吗？您可别！您儿子儿媳咋不出面呢！”大唱忙阻着大妈问道。

 

    “唉哎，都上深圳打工去了！家里就俺和孙子俩人儿。出了这么大祸害我怎么向他们交代啊！”老奶奶说着说着又哭天抹泪的嗷开了。这不，知底儿了就赶紧打电话催他俩回来吧！“大妈，您知道他们的电话吗？对，手机号码知道不？”崔大唱急切地问。“我一个妇道人儿哪知道什么电话哇！对，对！大孙子知道，他总拿着个小本本，上边兴许就有我儿子的电话号！”大妈寻思着说。

 

    大唱纳闷，她孙子伤得这么重正昏迷不醒呢，哪儿弄他爹妈的电话号码去？“哎，他书包搁哪儿啦？”一护士在旁别一听要找书包忙说：“来的时候还背在他身上呢！我们给收起来了。要吗？”崔大唱忙说：“快，快拿来！俺找找本本看有没啥的。”果不出所料，大唱在男孩儿书包里找到了那本本，翻开一瞅，头一页就是他爹的手机号码。让大伙高兴地。

 

    崔大唱急忙用自已的手机给那男孩儿的爹拨通了手机。并如实将他儿子出车祸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全讲个明白。“喂，请问您尊姓大名儿？太感谢您啦！我跟他妈这就回！您告找娘让她老人家别着急！那个混蛋肇事司机往哪儿查去啊？”对方在跟崔大唱说话。“你俩麻溜儿的快回吧？这事论到谁家都不好受！俺会通知公安局备案！你俩别想太多，赶紧儿回吧！”大唱安慰那男孩的父亲。

 

    这之后，按理儿崔大唱算办了件天大的积德的事儿，他也并不是现场的目击者，他有自已干不完的事儿也算完成了任务该走了。“我说大夫，情况搞清楚了，这孩子他父母这就回了。我该走啦！这样吧，俺是做流动百货的买卖人儿！留下一千块钱吧！瞅着心里不好受哇！您替我给这苦命孩子的父母收下吧！俺该走啦！”

 

    汪清县医院院领导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儿，很快也通告了县公安局。崔大唱并不清楚以后发生的事情，他开着车往大兴沟的方向开去，这时辰已是下午三点来钟，一路上大唱心里总惦记着那受车祸痛苦折磨男孩儿，“唉哎，要是落在俺身上还不十指连心的痛！这到了柳台子乡俺今儿晚上也没心思唱曲儿啦”

 

    崔大唱七拐八道弯的总算把货郎百货车开进了柳台子乡的机耕道上，几个刚放学回家的孩子，一瞅大唱货车进乡里来了，都雀跃起来呼叫着。“大唱叔—进俺—乡啦！大唱叔—进俺—乡啦！”这会儿还没到做晚饭的时候，乡里的老少爷们儿大姑娘媳妇，正三五成群在乡间小道门坎前、小院儿里闹嗑儿呢！让孩子们这一叫嚷，都汇集在村口巴望着卖百货唱大曲儿的崔大唱的到来。

 

    忙前赶后的，崔大唱在一班小该儿和乡亲们的相拥下，把车停在了扬场的宽敞地儿，摆起家伙什物拉开了卖货摊儿来。“崔大兄弟，俺听二柱乡长说你中午就该到啦，咋地快黑天儿才到呢？你整天忙叨叨个啥呀？跟俺刘小说说？是不是相上哪家的大姑娘啦”乡政府刘会计是崔大唱要好的朋友忙打听戏言说。

 

    “你胡说啥呀？砢碜我呀，是咋的？上午从五里屯老辛头家出门儿赶这来不，嘿哎，偏偏让俺瞅见了倒楣的事儿。前前后后忙乎老半天，好心情儿都没啦！我可告诉你啊，今儿俺做哑巴了没曲儿唱啦！”大唱一边拾缀小百货边摆样码，“哎哎哎，咋的有血漬污点，你你犯事儿咋地啦？”刘小刘会计贼眉鼠眼儿可老透亮了，他一眼儿就瞅着这异常的地儿。

 

    刘小不这么一惊一诈的倒没啥事儿了，让他这么一挑配，崔大唱不乐意了，“我说你刘小今喝了哪家烧酒把你给烧地？我实话跟你讲，我救人儿去了你咋地？现在俺要卖货，没工夫跟你闹嗑！”刘小是个明白人儿，也不再多问了忙搭话儿说：“瞧瞧，瞧瞧！你这人儿？牛脾气上脑了是不？乡亲们还没听曲儿呢！”

 

    “今儿个俺不唱，咋地？”大唱把沾血渍的货品拢到一块堆收进一个大布袋里，怡头没好气儿说。这会大唱的流动货摊围满了人儿，一片哄闹声声。这时二柱乡长钻了进来，“大唱来啦？该唱曲儿啦！大伙盼着哪！”刘小湊近二柱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二柱一惊忙问大唱：“你今儿在俺这地盘罢唱，啥事闹腾的？你跟我讲讲明白，你下次还想再来？罢唱没这规举，你这是对咱柳台子有意见！”

 

    崔大唱让二柱乡长这么指责没昝了，趁着这劲儿，刘小登上一辆正停在场子上的手扶拖拉机的货斗，冲着围满的乡亲们大声儿地说：“大家伙儿请安静，别瞎吵吵啦！一、二、三！崔大唱唱一个好不好！”场子人儿越聚越多，大伙一声吼响：“崔大唱唱一个！崔大唱来呀唱一个！”

 

    大唱知道做买卖讲和气，这阵势怎么都得唱，甭说自己咋不痛快也得强忍着，他顺了顺嗓儿，强打精气神儿唱开了。

 

     四条汗巾

     绣的那么亮

     绣的那个众位

     吕八仙洞宾

     又把牡丹戏啊

     三仙姑临其凡

     韩湘子红露脸哎呀

     刘海也曾

     也曾戏过金蟾呀呼嗨

     刘海也曾戏过金蟾呀呼嗨

 

     （选自：东北民歌《绣汗巾》）

 

 

    会唱的不如会听的，大唱这么一露脸一口声儿，让四周听曲儿的围观乡民哄起来，有人在人堆儿里大声叫劲儿：“崔大唱没劲儿！崔大唱没味儿！大伙儿说对不对？”百几十号子人儿都吼开了，“崔大唱没劲儿！崔大唱没味儿！”刚才引头喝倒彩的那位又嚷嚷开了，“崔大唱再来一曲儿要不要？”大伙儿又应吼开来，“要！”

 

    大唱忽地像醒过梦来似的，把身子抖了抖，琢磨着还得玩真的才收得了场面，于是他冲大伙笑了笑，大声儿喊道：“没说地！俺这就开曲儿啰！”大唱又扮男又妆女的吭呀唱起来。

 

     （扮男）正月里来什么花得儿开，

     （妆女）正月里来迎春花得儿开，

     （阴阳声混）迎春花得儿开开呀，

                 露出妹子哥哥来，

     （扮男）妹子呀，

     （妆女）哥哥呀，

     （扮男）妹子呀，

     （妆女）哥哥呀，

     （扮男）妹子妹子小妹子，

     （妆女）哥哥哥哥好哥哥，

             一朵一朵莲花花朵儿开，

             七不咙咚锵终锵，

             叶得儿青，

             得儿扫得儿扫得扫腊梅哟咿哟

             小哇妹子一心要戴花。

 

         （选自：东北民歌《对花》）

 

    招惹四周围观的老少爷们儿大姑娘媳妇儿和小小子小丫头哄声笑语骤起……（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