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汉界
一
城乡明显的分谓,一边显示了高厦林立的迅猛,另一边乡间土房仍蔟拥一片,但显然已经很小了,这已是暂时仅存的一块即将消失的历史陈迹。
在新区与农舍之间,仍然还有数十顷田垅,把新城与旧乡分割成两半。
二
城建工程师崔甙义从扩建办大楼走出来,他四十出头,一表人材,干练的身躯透出浓重的新时代气质,他步向一辆崭新的黑色帕莎特,握稳方向盘踩动油门,把车驶向农舍的方向。
三
村搬迁办主任崔二也从平房办公室走出来,他同样四十出头,一身素朴的村干打扮,怎么看他还是一个农民兄弟的模样,他步向一辆已经十分陈旧的飞鸽牌自行车,用双手将车提了提,又用右手试了试车闸,推着车一跨身儿,骑向新社区的方向。
四
就在这两位各自走向自己奔事由儿的这会儿,时间正是下午2点整。
五
帕莎特,在田埂间的土道上急疾而来,车尾腾起了阵阵烟尘,飞鸽在土屋间的小街里摇摇晃晃奔向土道。先进的机动轿车与落伍的非机动单车终於在土道上碰面了。
“老二,你干吗去啊?”甙义打开车窗探出头来忙招呼。“哎,义子!我这不正去找你吗?”崔二忙捏把,蹭的刹住了自行车跨下身儿来忙应着。
这正是秋老虎还没有折腾完的日子,午间的太阳仍有些火撩人儿,崔二忙用左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还不停的煽着风,多一半儿是避这帕莎特掀起的灰尘。“老二,我不是说约好这会儿来村里找里吗?你干吗自个儿跑出来了?”
甙义还在车上坐着忙追问崔二。“我手机没电了,也不知你到底来不?得,还是甭劳您大驾,我自个儿走一趟得了。”崔二把自行车平摆在土道一旁,右手从衣兜里掏出张纸巾,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应答着。
“老二,你怎么还是小时候的毛病儿,甭自作主张行不行!这跟你手机有什么关系?甭找辙让我心烦。”甙义一边拧开车门,麻溜儿地从车里钻出来又关上车门,“把你这辆破车给我撂尾箱里儿,还是去你办公室得了,甭没事找事儿,要不在这道上撞上你,我不又让你给白玩啦。快搬哪!”
甙义催崔二把他那辆破车往尾箱里搁。“得,得了还不成!义子,照实情跟你说吧,那四家钉子户说死说活,就是不搬!你能把人家怎地?都是乡里乡亲的,要解决你去解决,我没您面子大。”
崔二好歹把他那辆飞鸽斜插进了帕莎特的尾箱里,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埋怨说。“我瞅你这份儿出息!你是村搬迁办的大主任,不找你解决找谁?甭烦我!”甙义用右手指划着,让崔二到前座车门上车,一边又给崔二把车门打开,待崔二钻进车里坐稳,忙替他关紧门。
崔二坐进了车,甙义自个儿奔驾驶座把车开进了小街里。
六
帕莎特缓缓地在小街行驶,道两旁尽是些摆小摊的生意人,卖什么的都有,甙义小心驾车,在行人和杂摊间穿悠着。“老二,这地儿不是都整治过了吗?怎么还这么多人哪?”甙义一边开车一边问崔二。“你问我?我问谁去!你就听听那口音,哪儿的人没有?简直成了小联合国了,这不是首都大北京吗?都是奔这大地方来找钱儿的。我只管搬迁,城管的事儿我管不着,再说了”,崔二话儿没说完,就从衣兜里翻出一包中南海,掏出根儿烟来,正要点火抽烟,“再说什么?甭在车里抽烟!你呀,好的一点儿没学会,尽学些臭摆脯的事儿,把烟儿给我收起来!别烦我。”甙义催促崔二。“得,我怎么都不是,烟我可以不抽,这四户老钉子,您替我拔啰!我劳您大驾还不成吗?”崔二央个着。
七
帕莎特停靠在崔二搬迁办小屋的门前,俩人下车,崔二自管从屋箱掏出他的飞鸽,让甙义进了他的办公室,随后崔二也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崔主任,您瞅瞅这份材料。”一位二十多岁的搬迁办女工作人员,顺手递给刚进门的崔二一份手写的材料。甙义一看顺手从崔二手中拿过了这份材料,纸面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告状信几个字。“老二,这几家钉子户想到区政府告你们呢!”甙义平静地对崔二说。
崔二一听这事儿,额头上的汗珠子又给急出来了,“得,这事儿闹大发啰,我更管不着啦!义子,您是代表政府方面搞城建安置的,大主意您拿,您拿。”崔二操起办公桌面上的一个水杯,咕咚咕咚地往肚子里灌水。“义子,喝水自个儿倒,你喝茶不?这有花茶。哎,小李子给甙工沏杯花茶泡着。”
那位李姓女孩儿,忙着给甙义沏水泡茶。
甙义一屁股坐在崔二办公桌前的一把椅子上,一眼儿就瞅着挂在崔二办公桌后墙面上的月份牌,“今儿个正是秋分,秋分秋分改成纠纷得啦!我说,老二要不这么办。”甙义煞有介事地正要说出一二,崔二忙问:“怎么办?您高见。”甙义笑了:“你真急啦?瞅你这没出息的样儿!要不正巧赶上我管这地段的城建安置,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呗!”
崔二不问到好这一问反到给自个儿弄胡涂了,赶忙追问甙义:“义子,您学问比我高不假,可您也甭在这要命儿的骨节眼儿上,给我玩神秘成不成?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崔二真急了。
你想,他能不急吗?四家钉子户联名要告村搬迁办违反国家政策,又是上纲又是上线,还说什么“不管百姓死活,村里搬迁办的干部是不管村民死活的严重违法的办事机构”,崔二能不急?甙义知道,打一小儿崔二就是个怕惹是非的主儿,这村里的搬迁办主任,偏偏又让他给揽上了。
甙义不慌不忙的把这份告状的材料,端端正正地搁在了崔二的办公桌上,站起身儿来,二话没说,转身就要走,“哎哎,你干吗呀?不是找我商量事儿吗?你往哪儿走哇?”崔二真的沉不住气了,急忙拽着甙义的手说:“义子,你也跟我玩这个不义的事儿?甭不管哪!”
甙义回过身儿来,把崔二的手拉得紧紧的,“哎哟,弄疼我了,你干吗呀!”“老二,上车呗!咱找地儿喝酒去”,甙义笑哈哈的说。“还喝呢,喝酒驾车违章你知道不?我哪还有功夫跟你喝酒!你烧包了是怎么着。我都快愁死了!”崔二已被甙义弄得五迷三道了。
八
俩人到了门外,这时辰已是下午三点来钟了,不早不晚去哪喝酒去?
“义子,你跟我说句儿真心话,你葫芦里倒底卖的是什么药?”崔二这模样儿哪像个搬迁办的主任,简直儿是个没主意的傻主儿。“实情跟你说吧,这四户老街坊已给摆平啦!人家说了,不是俺们不懂政府的城建政策,是村里这搬迁办的那位崔主任没跟俺们说透里,俺们心里弄不明白,所以有意见。”
甙义学着老街坊的口气,拍了拍崔二的肩膀,“老二啊老二!人都四十好几了,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我跟你说,今儿个就是跟你来讲这事儿的,我呢,没别意思,咱们是不是打一小儿就是在这村里长大的?”
“是啊!你怎么给摆平了?甭拿架儿给讲讲?”崔二真像是绝路逢生似的乐合起来。“既然都是乡里乡亲的,有同辈的发小又有咱的长辈不是?所以说,你这个大主任打一开始就没做利落。我已替你做足了解释工作,大伙儿都是讲理儿的老街坊,这不很简单就给摆平啦!”甙义苦口婆心地给崔二理论着。
“你的意思是,咱们庆贺庆贺?喝一个庆功酒?得,我请客给你记一等大功!”崔二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忙从衣兜里又掏出他那包中南海,麻溜儿的抽出两根儿,硬要塞给甙义抽一只。“烟,我不抽。你这人儿!我多咎抽过烟儿?甭来这个。我的意思是说,你出个面儿,我来买单。今儿晚上在新社区的鑫源餐厅摆两桌,咱们把四户人家的老少乡里都请过来,把纠纷变成欢聚啰,一起闹合闹合。这也是你好好表现的机会,跟大伙儿做个检讨,再说说怎么搬进新社区的计划什么的,这不正是个大圆满的结局啦!你这人哪,该有点独当一面的责任心哪!”
甙义把话就这儿说透彻了,便忙着要往车里钻。
“义子,义子!甭急着走哇。晚上你呢?”崔二又没主意了。
坐进车里的甙义从车窗探出头来,对崔二说:“到时间我会用车把他们都接过去,又不太远,来回跑三几趟不就解决了,就这么着啦!”
崔二总算心满意足了,瞅着甙义把车缓缓开走,自言自语地说道:“还是人家义子路走得正有本事,我要早跟他似的奔学问,也不至於弄成这模样儿。得,我也该换辆摩托车骑骑了,要不然,真落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