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痛苦中成长
鲁鸣
儿子高中毕业了。毕业典礼上，他获得了High Honor。这是我没想到的。因为他高一时，被发现患有鼻咽纤维血管瘤，停止了所有课外活动，退出了学校体育队。
看着他穿着毕业礼服，我在心里感谢上帝。要知道，毕业12天前他还躺在手术台上被全麻接受最后一次手术。
三年前，肿瘤被割除后，儿子嘴里上方留下了一个洞未能愈合而需要修补。从2008年至今，3年里动了5次全麻手术！这对任何一个人，都是极其痛苦的经历。每次手术后，他只能喝饮料，吃非常简单的液体食物。
幸好，肿瘤是良性的。儿子比我和妻子坦然。他总是说我们：“你们太忧虑了。”正因为他这种心态，让我们悬落的心得到安慰。我研究生读的是社会心理学。我最担心是这么多的手术对他心理影响太大。目睹他在痛苦中成长，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也就放心了。
我很佩服儿子的坚强。我这人算是有毅力的，但对病痛很敏感。通常一生病，我便沉默，情绪低落。我坚持锻炼，与其说为了身体棒，不如说为了心理健康，保持阳光。
祸不单行。去年我在阿根廷旅行时左脚骨折。从急救到回美国动手术康复，一直到三个月后重新开始走路，我表现得很阳光。这在我生命里还是第一次。我想，儿子的榜样对我潜移默化。这也是我在痛苦中的一种成长。
这三年里，儿子每天下课就回家。虽然学习成绩优秀，他知道缺少课外活动不可能进入最好的大学。我和妻子对此无所谓。对于他想上什么大学将来做什么职业，我们都由他。他申请大学整个过程中做任何决定，我一点都没有介入或参与。我唯一挂在心上的是他的健康，看到他睡得太晚，偶尔我会关照他一下。
儿子聪明，不好动，不善于户外体育活动。肿瘤又剥夺了他在学校击剑队和进入网球队学习的机会。这是我最遗憾的事。现在，我不敢跟他提锻炼身体。希望他有一天能意识到锻炼的重要。
任何东西都是二律背反的。肿瘤让儿子意识到，人的生命不过是树上的一片叶子一朵花，可以很绿很美，但却随时可被风雨摧毁。他不懂得保重自己的生命，周末假期里常常在早上1-2点甚至更晚才睡。饮食方面，他吃得很单调，不吃任何蔬菜。昨天，我跟他说：你可每天吃一个鸡蛋，这样你营养就够了，不仅为你现在，而且为了你一辈子。他回答：“I
do not care”。
说起儿子的成长，有一件事不得不提。4年前，儿子刚13岁。他妈妈去中国探亲。我和他两人在家。一天晚上，我批评他时话说重了。他离家出走。正是寒冬，我因暖气热只穿着短裤。等我穿好衣服开车冲出去，他在黑夜里无踪无影。我开车找不到他，回到家想给他打电话，才发现他把家里电话给拔了，而且把众多电线弄得一团糟，这样我无法插上线打他的手机。
结果他在黑夜里撞上铁杆，前额开了一口子，他没回家，去了附近同学家。我接到消息赶去，他流了很多血，躺在沙发上。同学母亲打了电话911，警察和急救车都来了。警察问了我一系列问题。幸亏我无任何虐待儿子的迹象。送到医院急救室，值班外科医生不动手，请了整容外科大夫来缝合，以便不留下难看的伤疤。手术完开车接他回家，他说：“爸爸，对不起。不过，是你的错。”我没问他错在哪里，只想回家。
儿子过后从没为这事埋怨我。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当面严厉批评他。我小心翼翼，唯恐万一说错了话使他再次离家出走。
其实，我们父子关系不差。他挺惦记我，每次我下班晚了，他都会问他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只要我不批评他任凭他自由自在，平安无事。他从不在外给我惹麻烦，心地特善良很大方。去年《美国偶像》电视节目号召观众为海地地震受难捐款，他把仅有的50美元现金给我，让我刷卡为此捐款。
我最希望有一天儿子和我之间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而不仅仅是父子。仅靠血缘纽带维持的关系并不是我养育孩子的初衷。情感远远比血缘更重要。
现在，他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但愿在痛苦中度过高中的他，能学会接受批评。被批评不会是高兴的事，有时甚至很痛苦，是一种心理挫折。然而，经得起这种挫折的人，才能成长得挺拔坚硬。
我自己也要学会用微笑的方式去批评或劝慰他。前几天，早上2点多钟他仍在电脑上，我敲门进去，微笑问他是不是睡不着，顺便再次提醒他夜里不睡觉会降低免疫力。他一点都没有生气。
此时此刻，我在想：不管现在还是将来，生活中免不了痛苦，让我和儿子一起在其中成长。如果以为自己是父亲是成人而停止成长，则太狭隘单一，那么我永远不可能在这日新月异的数码时代里成为儿子的朋友。
(额头正中的疤痕是那次离家出走留下的；而头发中那块大疤则是医生从那里挖出组织来修补他嘴里上方的洞。儿子一点也没觉得难看，反而认为很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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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献给为儿子祈祷的弟兄姊妹和关心他的朋友们。在此，我从内心深处感谢你们!
有了你们，那些日子里变得好受多了，阳光才更显温暖。告慰大家，他拿到了大学奖学金。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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