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的力量

鲁鸣

随着阅历，我越来越相信偶然的力量。

生命来自偶然。在父亲亿万个精子里，偏偏那一粒精子和母亲的卵子结合，诞生了一个人的生命。医学可尽情说，是因为那一粒精子特别强壮而跑在最前面。这是自圆其说。这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有些人生下来就缺腿缺脚，为什么那么多人天生有遗传病。这不能都怪母亲的卵子吧。我宁愿相信偶然。比如，那一粒精子正好碰巧和卵子的距离最近。现代医学把有些无法解释的病因推测为精子和卵子结合时发生了基因突变，例如唇颚裂和智障。毋需赘言，这是偶然。否则，父母便是罪魁祸首。

爱情是偶然。即便从小青梅竹马，谁能说得清楚：天长地久茫茫人海里为什么是那位天使会自小出现在你的身旁。华人说这是缘分，即好的偶然。两个天隔一方和生活背景完全不同的人擦肩而过，碰出火花，成为夫妻，那更是偶然。有这样的缘份，既使有一天缘分尽了而分手，也应该为有过如此难得的偶然而庆幸。

很多天灾人祸也是偶然。某飞机出事全部乘客遇难，原因是天气不好以致驾驶员走错了航线。可为什么同样的天气，别的飞机都没出事。A乘客晚10分钟而错过检票时间，被检票员拦住，不能上机，和检票员大吵一通后，只好改乘另一趟航班。过后，他非常感谢检票员严格照章办事救了自己一命。B乘客本来乘坐另一航班，因为转机而早到机场好几个小时，不想浪费时间，她被允许提前改坐上了那一趟出事的飞机，留给家里人的只有手机里她上飞机前欢呼雀跃的声音。一个气愤错过而留在大地，一个快乐提前却去了天堂。有人说，这是命。

命(运)，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我们常说“命里注定”，听起来好像必然，即天生其此。然而，如果必然，如果命里注定，应该是可预知确定的。可是，事实相反。谁能预知确定命呢？就像有谁能预知确定自己未来的心上人是什么模样或是谁呢？

偶然就是不确定。人的一生都在战胜不确定，由偶然到必然。很多的时候，我们面对不确定，无可奈何，漫长等待。由于不确定，很多人消极了，更多的人不断地寻寻觅觅，希望得到确定。十二年读书寒窗等待高考，职场上一次又一次地面试，情爱上苦苦追求，无非是为了获得某种确定，那怕是失败的确定。这其中，有多少偶然啊。

偶然就是无常。它是生命真实的本质。四川大地震，以九万人丧身的惨痛代价让我们再次领教了生命的无常。可是，在日常世俗里我们谁又喜欢老谈论生命的无常呢？不。我们更愿意把它冰冻在脑子里的某一角落，只在需要时把它拿出来提醒自己或别人。人，难得是清醒地意识到这无常而潇洒快乐地活着。

偶然就是过程，必然只是结局。这几个月我在学做投资股票，发现这里面有太多的偶然。从选择股票、追踪市场、等待时机到买卖整个投资过程，被太多个人所不能控制的偶然而左右。这短短地几个月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让我深深地领教了偶然的力量之强大。人，只有充分地认识到这种力量并善待它，才能赢多亏少。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为什么证券公司都无一例外地要求股票投资者写下“血本无归，自行负责”。

生是偶然，死是必然。生命里的所有过程，都是如此。在这里，“死”这个词仅仅是结局而已。一个结局的确定，正是另一个过程的开始。如果我们这样来想想生命的本身，也是一种美丽吧。

(2008年6月26日纽约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