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的自白(续)
(2016-12-11 14:50:14)小丑的自白(续)
看了前面的自白,你可能会奇怪:这个小丑有点怪,他还有自我反思能力?一边做着小丑,一边反思自己,一边表演,一边分析解剖自己的表演。这是可能的吗?
你说对了!我就是这样一个有自我反思能力的小丑。你要知道,我可不是那种没知识没文化的小丑,我的本硕博全部毕业于名牌大学,现在还是名牌大学的教授。更重要的是:我还经历过思想解放运动,经历过启蒙,我有发达的理性——从以前的启蒙理性,到今天的犬儒理性(也就是活命哲学或生存智慧)。如果更往前追溯,那么,我们年轻时还曾是狂热的理想主义者。但是我们幻灭了,我们也觉醒了。
我说我有知识有理性,首先是指我知道事实真相,能分辨是非曲直;其次是指我虽然知道真相却仍然坚持说谎,能分辨是非但没有说出是非的勇气——在我看来勇气就是傻气。我们作恶的时候也是清醒的,我们是明知其恶而做之。
这就是我们小丑的高明之处——当然你也可以说是可怕可恶可鄙之处,这是价值判断问题,而价值判断如同说不清道不明的趣味判断,如同臭豆腐的香臭一样说不清楚——这是和不知道真相而把谎言当真理供奉的真傻瓜不同的。不在一个层次。
这个时代的顺民分成两类。一类是小丑一类是傻瓜。小丑把谎言当成真理说出来,傻瓜把谎言当成真理信起来。小丑明知西瓜大于芝麻却说芝麻大于西瓜,傻瓜说芝麻大于西瓜而且相信芝麻的确大于西瓜。当然,傻瓜和小丑这么说有一个共同原因:因为主子说芝麻大于西瓜。但区别在于:小丑是听主子的是为了赏钱,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傻瓜听主子的是真以为主子即上帝。傻瓜被洗脑了,而小丑则装作被洗脑了。一个真傻一个是装傻,能同日而语么?
傻瓜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是低智商,而我们有分辨是非真假的能力,是高智商。我们的智商不但高于傻瓜,而且高于烈士。烈士虽然知道真假之别、是非之分,而且还要无条件坚持真的不是假的,假的不是真的,坚持在任何情况下都要说出真理。而我们则不同,我们不但知道真假之别,而且还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说出真理,什么时候不能,什么时候只能把真的说成假的、把假的说成真的,什么时候可以坚持是非之分,什么时候却必须是非不分或以是为非以非为是。这一切都要看主子的意思。在我们看来,高智商就是灵活性的同义词,就是一切以主子的是非为是非。主子需要你说真话的时候就说真话,主子需要你说假话的时候绝不说真话。否则不但没有赏钱而且小命不保。小命都不保了你还坚持什么是非?还是那句话:活着并且有钱就是硬道理!在这个意义上,烈士就不如我们智商高,甚至还不如傻瓜智商高——如果我们把“智商”理解为生存智慧的话。
从这个角度理解《皇帝的新装》,就会获得比以前更深刻的理解。以前我们总以为朝堂之上这些说皇帝新衣如何如何漂亮的人都是傻瓜白痴,是非不分。只有那个小孩是例外。说他们是非不分倒也对,但说他们是白痴就大谬不然了。其实朝堂上所有人,包括皇帝本人,都很聪明很智慧。皇帝的智慧在于:明知道自己没穿衣服,明知道大臣都在说谎,却故意不予以点穿。对皇帝而言,只要确认大臣不敢说出真相这就够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他在乎的不是大臣们是否说真话,而是大臣们是否以皇帝的是非为是非。这不是很高明吗?大臣们也不傻。他们当然也知道皇帝没穿衣服,但更知道这个真相是不能说的,因为皇帝,也就是主子,想听的是假话而不是真话——这不是高智商是什么?他们知道皇帝不在乎大臣是否说真话,在乎的是他们的态度:一切以皇帝为准。大家都心照不宣,这就够了,这是整个游戏能够进行下去的保证。在这种情况下,欺骗皇帝不是欺君大罪,告知真相才是犯上作乱,因为把谎言当真理的正是陛下本人。检验一句话是不是真理的标准不在于它说了什么,而在于它是谁说的。什么“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错!实践恰恰表明:在权力决定真理的时代,检验真理标准是说话者的身份,是权力。
当然了,你可以说每个人的高智商集合在一起就变成了集体的低智商,每个臣民的生存智慧成就了整个民族的愚蠢落后。的确如此(近代以来的屈辱史说明了这点)。但是在个体小命危如危卵的时候,谁还管得了什么集体和民族呢?小我高于大我,个人的小命高于民族的大义,这永远是我们小丑的生存法则。当谎言不仅是在上者的统治法则也是在下者的生存法则时,它在维护统治者统治的同时也就保证了被统治者的生存。在这样的情况下,说谎是一种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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