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我的兄弟

王 远

     老锦走了，没迈过本命年的门槛儿。
    我很内疚，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天，他是为我们热线部拼版的，我们却没发现他已经病得那么重了。看着他溃疡的嘴唇，我曾经问过他怎么了，他告诉我“上火了”，我却没有深究，只是叮嘱他该多喝水。
    该死的粗心！
    12月24日上午，他在楼道里把大样儿递到我手里的时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站在我的面前；一天以后我再见他时，他已经躺在了病床上，嘴上戴着呼吸机……我握着他的手，恨恨地问：“兄弟，你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来上班呀？”他因为呼吸不畅表情很痛苦，手使劲晃动，他年轻的妻子痛哭着说：“他不让说他病了，瞒着大家，就怕单位同事知道他又病了……”

    我离开医院时，他的病情一度比较稳定，大家也抱着很大的希望，觉得似乎没有那么危险了。谁知刚到半夜，他就离开了我们，成为30多岁这拨儿记者中走得最早的。

    从他妻子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我听出了个大概：老锦近年身体不好，几次进出医院，使得家里不再像以前那么宽裕了；有了儿子以后，老锦和我一样，爆发出了强烈的家庭责任感，他知道他得为儿子奔命，总是担心自己完不成工作量会下岗，担心自己不能撑起这个家庭；老锦还有尊严，他不愿同事们把他当成个废人，不愿别人瞧不起他，所以他选择了忍耐！
    老锦死得很男人！
    一个肯为家去奔命的男人是值得尊敬的，一个为了尊严不愿倒在别人面前的男人也是值得尊敬的。尽管他对酒的依赖已经陷入了病态的境地，但我宁愿相信他的心理在和生理一直在做着剧烈的搏斗，他也想有个完美的人生。
    老锦的悲剧其实是性格的悲剧。
    当我和老荣、李锦还在南楼617房间办公时，他是多帅的小伙儿！高挑的个头，瘦溜的身材，酷似孔令辉的的脸庞，举手投足间透着他对生活和事业的追求与向往。二三十岁的男人，哪一个没点儿雄心壮志？老锦也曾风光过，那时他曾有过“晚报第一编辑”的美誉，他的标题、版式怕是我这种悟性的人一辈子都赶不上的，他是编辑中的精灵，他的“鬼才”简直就是为新闻而生的。
    想当年，我和老荣、李锦围着什刹海找饭馆儿，那时什刹海周边就没什么吃饭的地方，是我们最先开发了那家名叫“福海通”的烤鸭店，成了他的回头客。坐在窗边，端着小酒，窗外是微风、垂柳、碧波、小舟，窗内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还有比这更痛快的生活吗！那时的老锦，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一个小编辑也有他的新闻理想和人生理想，否则他就不用从行业报中层干部的位置上跑到晚报当兵来了。
    然而工作上的压力太大了，老锦却不是个外向的人，他把一切都憋在了心里，只有哥儿几个聚餐时，他才靠喝点儿啤酒解解压。酒喝得越来越勤，他也被迫接受了离婚的惩罚。自此他又多了一桩心事，却少了一个能管他的人。因为喝酒，他的工作状态大不如前，看着哥儿几个往前走，他心里能不急吗？就这么恶性循环下去，他终于被酒精吞噬了……
    不了解老锦的人中，有人看不起他；了解老锦的人中，有人可怜他。可这些都不是他需要的，我们没能帮他走出困境，没能给他重新站起来的勇气，作为朋友我们都没尽到责任，至少我很惭愧。老锦走得太孤单了，我不能想象，在他生命最后的几年里他在精神上该有多么地孤独、失意，他是老政法部里落了单儿的兄弟。
    老锦有了孩子，我想这是他潦倒中最珍贵的事情了，套用一句很俗的话说——老子有后了。在为我们拼版的最初的日子里，我真的觉得他找回了以前的影子。作为一个初为人父者，我能充分体会到他愿意为自己的儿子去重新活一次的干劲儿，可惜老天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竟让他在身后留下了仅仅4个月大的孩子。我的儿子我每天像世间珍宝一样地捧在怀里，他的儿子从此却丧失了享受父爱的权利，他恐怕连爸爸长什么样还没记清楚呢，你说老锦走得能安心吗？！
    在这里我替老锦和他的孩子谢谢同事们的关心，大家的心意让我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感受到了唯一的暖意。
    我想让老锦走得安心点儿，所以该办的事儿咱们一件也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