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前尘往事 |
这就是我们学校吗
经过三天三夜在长江里的逆水航行,《江汉轮》终于靠上了汉口港码头。夏天的汉口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可又闷得汗都出不来。那时长江的水流量不多,轮船靠的码头离岸边很远,估计这栈桥有 一百五十米左右。我拖着疲惫的身子手里拎着网线袋和席子,慢悠悠的从码头走向岸边。一上岸,见到江汉关的大钟,眼前顿时一亮,似乎又回到了上海外滩,可再仔细一看,江边的马路上很脏,瓜皮垃圾随处可见,苍蝇嗡嗡地乱飞。马路也比上海外滩窄多了,好像仅仅只有这么几座高大的洋楼,没有像上海外滩连成一片的景象。
带队的粟校长(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副校长)让我们每二个人合乘一辆三轮车到江岸摆渡(因为那里是铁路轮渡渡口)。脚夫们挑着行李跟在我们后面。过了江,到了武昌。我们被领到一个机车库里,说这就是临时校舍。机车库足足有三、四层楼那么高,钢桁架上筑了不少的鸟巢,不时地会有乌粪掉下。前后四个大门有铁路从这里直接铺到机车库里,这铁路下面挖有约深一米多的地沟,尽头处还有几台备用机车。我们上海来的那批人都看了发呆了。机车库旁有一个塘叫四美塘,因此这个地址就叫四美塘。横跨四美塘上有一座木桥,桥那头连着青山公路,向东是通向武钢的;向西通向武昌城里。
机车库门口用毛竹和蓬布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几个师傅就在那里烧菜烧饭。苍蝇到处乱飞,师傅们拿了蝇拍虽然在拍苍蝇,但无济于事,仿佛这些动作是为了让我们宽心:他们仍是注意卫生的。机车库那一头门外用芦席盖了男女厕所,里面仅仅是埋在土里的粪缸,上面放了两条木板。木板和粪缸边爬满了白色滚壮的粪蛆,绿头苍蝇遍地皆是,人走近霎时间一齐起飞,势不可档,让人有连呼吸都困准的感觉。我们这些从上海来的学生,见了这种情景连大小便都不敢进去,尤其是女生,有的急得哭起来。第二天有几个上海来的学生就提出退学,学校拗不过他们,也就同意了。可我家里这种情况,再苦也要坚持下去了。
第一餐吃的是马铃薯炒肉片,里面加了不少辣椒。另外一只菜是空芯菜炒红椒,又是辣的。我几乎只吃了三分之一都不到。我们向学校提出,是否可以在菜里不放辣椒,校方为难地说,湖北大师傅不放辣椒几乎不会烧什么菜了,最后同意尽量少放一些。就这样,因为每只菜都是辣的,不可能长年累月都不吃菜。又听周围居民说,当地为防风湿病因而吃辣的。所以也就硬了头皮吃起辣来,到后来除了四川的麻辣,我再辣的菜也不怕了。
听烧饭师傅说,塘对面的青山公路边一块地是建校舍的,可现在仅仅只有建好二排平房。据说那里规划得很好,有教学楼、实验室、图书馆、宿舍……,可是现在还是杂草丛生的荒地。我问他:学生就我们上海来的那百来人?他说,还有两批,一批是修鹰厦线的铁道兵;另一批是当地招的武汉人。
过了一星期,那些铁道兵果然来了,他们都是自己背着行李,没有像我们那样有脚夫帮他们挑。大件行李托运到武昌北站,也由他们自己设法取回。他们基本上都是福建人,个子不高,但身强力壮,皮肤很黑,眼眶凹陷很深,很团结,讲的话我们一句也听不懂。他们看到我们上海来的学生,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警惕性;他们对我们每个人都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们时时刻刻注意我们的一举一动,而我们这批上海学生却各顾各的,几乎没有团结性,因为我们之中有来自崇明、嘉兴、平湖……,而福建人却把我都看作上海人,还揣摩着设法听懂我们上海话。他们虽然人数比我们少,但权力欲比我们强得多,很想主宰这个学校的学生队伍。再过—天,武汉那批学生也来了,他们除了带上席子蚊帐和洗漱用具外,没有带什么东西;都是轻装上阵的,人数还不到福建人的一半。显然,福建人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就我们这三批学生,总共只有三百来人,那时授课老师还未到,只有几个领导和後勤人员,加上这么一个机车库的“校舍”,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学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