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13)
(2010-04-03 09:5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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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情况却突然发生了变化。这年五月,天启帝开始腰疼、发烧,以后又遍身浮肿,从症状上看,可能是得了急性肾炎。当时的医疗条件对于这一类急症可以说是毫无办法,所以尽管太医们尽了最大努力,皇帝的病却越来越沉重,到七八月份,已经呈现出大限将至的迹象。专制君主的健康状况在当时属于核心政治机密,但信王邸中的太监们同宫中的太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消息还是很快传到了信王的耳朵里。审时度势,信王掂量得出这消息的分量,不由得又紧张又兴奋起来。
兴奋的是如果天子真的一旦发生不测,那么接替皇位的很可能就是自己。他自幼读过许多圣贤的典籍和历史著述,自信极有治理国家的统治才能,对于当前的时政,他也多有自己的见解,一旦登上皇帝的宝座,他将大展鸿图,做出一番丰功伟业,为列祖列宗创下的基业再增添一份荣耀。但情况也许不会那么顺利。把持着朝政并在宫中盘根错节的魏忠贤和他的党羽们未必会轻易地交出权力,如果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势施展什么阴谋,那么等待着信王朱由检的也许不是君临天下的尊荣,而是无可挽救的灭顶之灾。因此,他只能急切地派亲信人等密切地监视着宫中的每一点风吹草动,只能无可奈何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这时候,宫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最不希望天子很快就死去的正是魏忠贤和他的爪牙们。他们是靠着天启帝的信用与托付才专权主政横行无忌的,一旦天启帝驾崩,继承人当是信王,在一位新皇帝的统治之下会出现什么样的政治局面,那是很难预测的,如果一定要预测,恐怕是凶多吉少。所以魏忠贤和阉党的几个核心人物都在想尽办法来延续皇帝的生命。魏忠贤搬到靠近皇帝寝宫的懋勤殿居住,不住地探视观察皇帝的病情。他还在禳祝上下功夫,给御前的近侍太监全部发放金寿字大红贴裹(一种内官制服),想用一片金红的喜庆气氛驱除病魔,又不时地在宫中喧传:“圣驾万安矣!”用的也是典型的巫师除病的手段。阉党大僚兵部尚书霍维华则寻找到一个偏方,据说叫作“仙方灵露”,其实不过是蒸馏的米汤,当然也治不了病。天启帝吃了近半个月,无效,才不再继续服用。其他人也在焦急,也在想办法,但一切办法都无补于皇帝日益衰竭的肾脏。看来大局已定,只能筹备后事了。
八月中旬,已经自知无望的天启帝开始操办自己的后事,首先是把乳母客氏的儿子侯国兴封为伯爵,然后着手确定继承人。他其实别无选择,根据皇位继承系列的排位只能是由御弟朱由检来出任下一位皇帝。天启帝把这个办法先对客氏和魏忠贤说了,虽非正式的政治遗嘱,却也为日后的继承问题定下了一个基调。魏忠贤和他的党羽们也曾秘密商议过其他一些继承的方案,想要让某妃子假称有娠,用一个婴儿冒充天启帝的儿子来继承皇位。但这样的事情是大逆不道,要天诛地灭的,魏忠贤的心腹爪牙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承担起来为他谋划操办。那些阉党们平日为非作歹,捣鬼有术,到了关键时刻却全都乱了阵脚,没了主张,一些头脑特别灵活的此时甚至在打主意找机会,想方设法地要摆脱与魏忠贤的联系。
谋士爪牙全都无能为力,生性颟顸的魏忠贤更是不知所措,在天启帝最后的日子里,他只能终日悲痛哀叹,至于未来会怎么样,他没有心思去想,也没有能力去安排。
正是魏忠贤和阉党们这种消极的自暴自弃给信王带来了好运气。八月二十二日,天启帝到了自己最后的日子,直到这时候才召见了唯一的弟弟和合法继承人信王朱由检。他此时倒也还明白,拉着弟弟的手说:“弟弟将来要作尧、舜那样的明君呀。”信王暗藏在心中的想法被长兄一语道破,不由得又恐惧起来,只得支吾着:“陛下怎么能这样说……臣真是罪该万死。”天启帝已没有精神再多讲,只是托付将来一定要善侍张皇后,最后又想起来,告诉信王魏忠贤堪委重任。
当天下午,这位糊里糊涂作了7年天子的天启帝终于一命归西,终年23岁。魏忠贤哭肿了眼睛,却不知应该做点什么,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吩咐礼部的官员赶快准备丧礼。各部门立即行动起来,首先以张皇后懿旨的形式向全国发布皇帝的讣讯,同时公布了大行皇帝的遗诏。这份由内阁代笔而作的遗诏中说了一大堆官样文章的空话,其实实质性的内容只有一句:“皇五弟信王由检聪明夙著,仁孝性成,敬奉祖训兄终弟及之命,绍伦序即皇帝位。”继承问题的安排一旦宣布,再要更改就十分困难了。据说在最后决定之前,魏忠贤又同他最依重的亲信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崔呈秀进行了一次秘密商议,因为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按照正常的程序办理。
按照惯例,皇位的继承人是不应当立即就进宫的,应该稍微缓一下,等着朝中的主要大臣们前来劝进,就是请求继承人为了天下苍生而承嗣大位。继承人还应该数次表示自己无才无德,难当此重任,几番推辞,来向天下万民表现伟大的谦虚。几劝几辞之后,再从容入宫。这当然都是一些虚套,却是礼仪和道德两方面都要求实行的。但也许是当时形势太乱,也许是未来的皇帝心情太急,那天晚上,当以英国公张惟贤和内阁大学士黄立极、施凤来为首的一班朝臣带着劝进的表笺来到信王府,作好了思想准备要打一场劝进持久战的时候,王府里的人却告诉他们,即将登基的新天子已经被魏忠贤派人接到宫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