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头与月亮
——北京龙泉寺参会2013年第四届“中国电子文件管理论坛”纪行

2013年8月30日,主题为“电子文件的长期保存”的第四届“中国电子文件管理论坛”在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馆报告厅举办,会议邀请了九名来自国内外学术界、产业界的专家学者、企业技术负责人,以及省市档案管理负责人做报告。北京龙泉寺档案室和信息中心的法师、沙弥师一行四人参会聆听了报告。就像人民大学常务副校长、电子文件管理研究中心主任冯惠玲教授在开幕致辞中提到的:这已经是龙泉寺第三年参加此论坛了。
假设您是一名音乐发烧友,十几年前收藏了几箱各式各样的磁带。某天您兴致起来,想去听听看当年的音乐,突然发现录音机早已卖给收废品的了,现在已没有任何设备可以播放那些磁带。同样,今天您的硬盘里收藏了很多珍贵的文档,也许十年后您会忽然发现,电脑里已经再也没有能打开它的软件了。

不同于以往,数字时代里,人们存储和传输的实际信息,与我们能够直观理解的信息之间的差别越来越大,中间可能需要经过许多道阐释(就像磁带需要录音机去阐释,才能变成声音),而每多一层阐释,也就会多一层不确定性,缺失了任何一个环节,都会造成信息无法被最终理解。因此,在谈到电子文件的长期保存问题时,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磁盘或光盘的寿命问题,某种意义上说,这都属于小问题。
让我们回到先前的问题。为什么几百年前古人写的纸质书籍还能保存下来,而现在我们使用的电子文件几年后就有可能不能阅读了呢?电子文件长期保存的关键问题是什么?我们需要保存十年前的随声听和五年前的阅读软件么?我们到底要保存什么?
David
Giaretta博士是欧洲永久访问协会(APA)的主席,他指出电子文件在长期保存时面临的主要威胁是来自于其所依赖的环境在不断变化,硬件、软件、系统等等。接着他介绍了欧洲永久访问协会在这方面的努力和成果,OAIS(Open
Archival Information
System)“开放档案信息系统”是一个参考模型,其中包含功能模型、信息模型、信息包传递与转换等内容。它为解决电子文件的长期保存问题提供了概念、理论和实践方法,目前已经得到业界的广泛认同和参考应用。

图1
OAIS功能模型(本次论坛被引用最多的图示)
David博士指出,长期保存的关键是维护“表征信息”的更新。“表征信息”是什么呢?大家知道,在计算机世界里,文件都是由“0、1”串来存储的。比如,你的电脑中存放了一张jpeg格式的照片,但是如果你的电脑没有windows照片查看器或者其他类型的照片查看软件,这份由“0、1”串构成的照片文件,对你而言将毫无意义。照片查看软件按照jpeg标准,将文件解析并呈现出来,你才能看到照片的内容。在这个例子里,jpeg标准就是“表征信息”。数据文件经过“表征信息”的解释后,便具有了信息含义。而这样的“表征信息”又是可以叠加很多层的。

图2 OAIS信息模型
从OAIS信息模型中可以看出,“数字对象(Digital Object)”和“实体对象(Physical
Object)”共同构成“数据对象(Data Object)”,数据对象经过“表征信息(Representation
Information)”的描述,而成为了最终可被人们理解的“信息对象(Information
Object)”。就好比CD上的数字信息,经过CD机的解码、再经过音箱的“数模转换”,最终成为一首能被我们听到的歌。
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副馆长BrendanSomes在他的报告中指出,要保存的对象是电子文件的“关键呈现状态”。我们不必拘泥于一定要将当时的电子文件和软硬件系统等保存下来,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我们可以对原有的技术升级,可以对电子文件进行格式转换等,只要它的“关键呈现状态”不变。比如,一段经过加密后的文件,需要相应的解密技术及产品才能进行阅读。加解密的知识就是“表征信息”,它是凝聚在技术产品之中的。随着技术的发展,这份文件在保管过程中也需要升级它的密码技术,也就是维护它的“表征信息”的更新。这样,才能保证日后这份文档能被理解和阅读。同时,他们对档案文件管理的一个理念是,尽可能将文档“XML化”,同时使用开放的标准与开源的系统。
还有一个问题,哪些电子文件是需要我们保存的呢?尤其是在当前这样“大数据”时代。档案管理正面临这样的问题和挑战:究竟哪些是具有档案意义的电子文件?如果在信息产生的最初,重要内容就没有被记录到,那么后期对大数据的挖掘又能有什么有意义的结果呢?UBC大学教授、中国人民大学电子文件管理研究中心副主任谢丽博士介绍了一个保管链模型,指出电子档案长期保存需要文件生成者和文件保管者的分担与合作,就是将档案工作规范往前延伸到文件的产生端,从文件形成的源头抓起。目前龙泉寺档案室每月召集各个部组的档案员一起碰头交流,目的之一正是为了解决这一问题。

上午刚落座开始听报告时,法师就对我说到:“房山石经。”我顿时展开了丰富的联想:是啊,都是“长期保存”,“房山石经”是一项历代高僧大德们前赴后继的丰功伟业,在当时那样一个农耕时代,用在石头上刻经的方式,将佛经保存了下来,经过一千五百多年,一直流传至今。今天,在这样一个高速发展的信息时代,佛法的弘扬有了更多的方式和手段,那么,我们用什么来记录和长期保存这个时代的佛法呢?
一天的论坛听下来,也很感触,在外人看来很简单的事情,内部竟是如此复杂。本来档案管理就是一个“重要而冷门”的专业,如今的时代又给这个专业平添了许多技术难度。世间的这些知识、文化、历史,在传承的过程中,尚且需要耗费如此多人力、物力,需要如此多人的发心与事无巨细地实干。
在佛门中呢?如“标月指”喻,所有的文字(能诠),就像手指,它们最终是为了指引我们到达佛法的内涵(所诠),就像月亮。经文与法义、指头与月亮、能诠与所诠,就是这个论坛上所讨论的“数据对象”、“表征信息”与“信息对象”的问题。在指头与月亮之间,最关键的“表征”,其实就是佛法的修证、阐释与代表者,所谓“佛法无人说,非智不能了”。失去“表征信息”,数据又有何意义?
因此我们所要传承(长期保存)的,不仅是经文典籍,还有对经文典籍的“表征”,这也就是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时任中国佛教协会主席的赵朴老所大声疾呼的:“当前佛教界面临的问题,第一是培养人才,第二是培养人才,第三还是培养人才!”

而时代在变迁,处在减劫中的众生的福报与根机正越来越差。如道宣律师所言:“逮于像季,时转浇讹。”像法时期,整个时代的味道皆趋于淡薄与讹误。孔子那个时代麒麟就已经很少出现了;我们这个时代,十几年间,苹果的味道都少了很多种。想要为这个正在不断变淡的世界保留一种真正的好东西,谈何容易?
我们只能更加努力,不仅仅留存经典的文字,佛陀的形象以及对佛陀的信仰,乃至住持、代表佛法的清净和合的僧团,都是我们要去集体留存的。这样,佛法的信息才是完整且能够起用的。这也正是“三宝”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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