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9日龙泉日记

“旧话新提”系列之五十：

天空中扑动的翅膀（一）

核心提示：人如何与自然、与其它的生命和谐相处，世界上都没有一套很完整的办法，究其根源还是人的贪欲。佛教讲众生平等，对自要断除贪、嗔、痴，佛教徒是最有动力去摸索出这样一条道路的。

　　盛夏，许多可爱的小生灵，会扑动着银色、灰色或褐色的翅膀，来到我们的身旁。那是一些小昆虫，偌大一个凤凰岭是它们的王国，不知会有几百万，几千万这样的小昆虫。它们是山之灵气的化现，曾经有一位师兄告诉我，当我们的心慈悲而润泽的时候，身边的环境也会充满生机。他带我到魏老爷塔的旁边，一片平整土地，葱郁的绿树环绕在四周，投下清凉的影。他让我看那些古柏神奇的斜生纹路，还看一颗从叶子上长出小果子的树，他掰开那嫩绿的脆皮，让我看里面的籽。这里的虫子有多少种呢？我不知道，我曾观察过一种被大家亲切唤作“臭大姐”的臭虫，根据翅膀的长短、颜色、形状来分，少说也有十余种。常见的，除了这位常给大家带来一些恶作剧的“大姐”，还有一种金色的橡树虫，它会在八月的一天，突然铺天盖地出现在见行堂、东配楼，所有我们活动区域的上方空间中，在每扇窗子和每扇门的外面扑腾翅膀，总想进来看看，仿佛也对这群出家人的生活非常好奇。

　　我是从小就怕虫子的，小时候如果在自己的抽屉里发现一只蟑螂，我几乎会吓得跳开，更怕它们爬到我的身上。接触佛法以后，知道五戒的第一条就是“不杀生”，那时觉得虫子很脏，而且不小心踩死一只虫子也很麻烦，所以对昆虫更是敬而远之的。后来又有一位师兄告诉我，佛陀制戒的原意是慈悯一切众生。一次下着雨，和他一起走到山门附近，他看见一只小孩手掌那么大的蛾子趴在地上缓缓地移动着翅膀，就很小心地拾起来，放到干燥的地方，然后蹲下身为它念诵咒语。当时我还是有点怕这只虫子的，它这么大，虽然很可怜。但在那一刻，我体会到了从佛陀辗转传来的慈悲的心曲，师兄告诉我，它也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痛苦和快乐。

　　我来龙泉寺出家也是在这样一个充满生机的夏天，那时大家最关心的就是北配楼的抢工。每天晚上，僧团几个班轮番上阵，挖土，倒沙子，和水泥，挥洒着汗水浇铸着心中的净土。那时很累的，也是欢喜的，北京的夏夜，天黑得很晚，到九、十点钟，我们稍作休息，还能清晰地看见不远处山上的翠柏与白石，映衬着近树婆娑的影。那时我就有一种家的感觉，我知道自己是属于这片土地的。

　　刚来寺时，看到工地上的灯会烧死一些虫子，那是一种很亮的白炽灯，虫子碰到灯上，就仿佛触电一样，立刻疼得弹开了，有的翅膀上当即冒起烟来，直直地坠在地上。法师们都很忙，楼如果不能及时建起来，法会时居士们就没地方住。我当时就在想怎么把灯改造一下，去年终于如愿以偿了。

　　似乎是安居的第二天晚上，工地上的白炽灯去年第一次使用。时不待我，第三天晚上，我就拿了行堂组用废掉的一个纱棉网罩，准备套在灯上。晚上正值比丘班出坡，我有些胆怯的来到一盏灯旁——那灯是不让我们随便靠近的，除了水电组的同学，因为怕出危险。我刚罩上，贤甲法师就走了过来“你在干什么？”我说明来意，法师没有说什么，应该是不反对吧。我就罩上网，纱棉网垂在灯的四周，罩上后对光线的影响也不大，许多虫子被灯光吸引过来，碰到纱棉网后就趴在上面，不会撞到灯上了。我在旁边观察着，可不一会儿就看见冒烟了，而且网子倾斜了过来，我赶紧撤下来，发现是灯的温度太高，把塑料支架融化了。

　　隔天下午，我又做好一个木支架想替换原来的塑料支架，那一天虫子特别多，我在灯旁安支架的时候，两手都爬满了，衣领里也进的是。顾不得这些，我赶紧把简易木支架装上，正在挂纱网，当晚的指挥贤乙法师走过来“你在做什么？给我回来！”“法师，这样虫子就不会烧死。”“要是起火了怎么办？”我不说话了。“快给我回来！”我迟疑着把支架和纱网取西来，看着一阵阵烟从滚烫的灯表面冒起来……

　　安居的第五天，我就放下手头的事情，用一个下午，去库房领了一种铁丝网，然后做了两个铁丝灯罩给灯安上。本以为这下问题解决了，可第六天我去一看，铁丝网灯罩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虫子的尸体，灯罩太小了，虫子停在上面，过一会儿就热昏过去，然后烤死了。有同学对我说：“你这样做死得更多，本来撞上去的没几只，大多都弹开了。”我心里很难受，因为自己的无知，让这么多的生命从此逝去。一时间我不能接受自己。我想起一位国际有名禅师，在一次帮助难民逃亡的过程中，因为各国政府都不愿让难民登陆，后来难民被海盗洗劫，全部杀害了。那位禅师因此而愧疚万分，却并没有停下救援难民的行动，反而更坚强地去救了无数的人。以前对这则公案体会不深，而此时却从中得到一种启示和力量。世间的苦难，不是让我们退却，而是更策发我们的慈悲和担当；自身的缺陷，不是让我们放弃理想，而是在忏悔中让我们激发更大的精进力和自我完善的意愿。

　　我就去找贤丙法师，请他帮我再找一些铁丝网，做更大的灯罩。好不容易做好了三个，装上了两个，有一天贤乙法师碰到我就把我痛批一顿，原来铁丝网会漏电，把贤品师电到了。幸好漏得不是太厉害，没有受伤。下面我就知道要贴绝缘胶带。由此反省自己是只站在一个角度上看问题，冒冒失失地这样去做了，其实对许多电工的常识都不了解。影响施工进度的问题，工地安全的问题，我都没有去代人家想过，这样给别人带来很大的麻烦。

　　还有一个密封的问题，铁丝网的接缝处虫子会钻进去，我就用胶带把缝粘上。一个雨天过后，我来看实验的成果，结果惊呆了，胶带被雨淋开了一半，上面密密麻麻粘着一种芝麻大的小飞虫，有些没淋开的地方，这种小飞虫也挤到了胶带中间。小虫的身体非常脆弱，稍碰一下几乎都要开膛破肚。我没有办法把它们从胶带上取下来。天又要下雨了，我只好离开，那时他们大部分都是活的，我内心非常的痛苦。后来一个一直帮助我的丁同学告诉我，另外一个灯罩他已经处理了，那是用夹子密封的，钻进去死掉的虫子太多，他怕我伤心，不忍给我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