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省日记

（3月18日上）

    2月25日从家回来的路上，我从公交车上摔下来，把腿磕坏了。吓了一跳，而且很疼。但之后两天好像比较容易注意到自己心里，心里的种种念头是没有方向、没有节奏、也没有结论的，恍恍惚惚的。

    2月26—27日，补听法师周日理念课的录音，其中讨论的一个重要问题是：“在生活当中，我真正追求的是什么？”有时候想到这个问题，会突然间产生一种警策的作用，但从来没有深究过，虽然在华严法会中还反省“做任何事都非常草率，只想在数量上突出，不注重质量……”当时法师反问：“为什么？”我不敢吭声，只是在心里小小的自嘲：也许是很显然吧，为了糊弄，糊弄谁呢……不肯去深入检讨自己。听到那么多同学在坦白、自在地观察自己 “追求别人认可”、“追求自己所认为的标准，当别人不符合的时候就观过”、“我喜欢做的事、我想吃的……”给自己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努力去工作，哪怕是感到痛苦困惑的时候也坚持去工作、追求数量，效果，有疲劳、熬夜，做功课、关怀同学……学佛，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可吗？为了令自我满足吗？听说“暇满”很可贵，所以每日匆匆忙忙来敷衍一段暇满的时光？为了搜集一些词汇？为了增加谈资？为了取得比物质享受更美妙的精神享受？为了让人另眼相看？为了换回别人同样的关怀、关注？

    我回忆自己在做种种事情时的动机，都是不堪这样一遍遍去观察。那我为了什么，我在干什么？所有这些有所为的有所求的难道不会随着无常而逝去吗？拥有别人的赞赏，我生活的就不是一个苦空的世界了吗？好坏自有业果做主，自己去追、追，追一个别人暂时的认识和评价，真是太无知了！想到如果不能端正心态，就会像现在这样似乎进退两难，好像世界再大也没有安身之地，在哪个地方磨练也不会让师长安心。

    2月28日，晚上反省自己在这一天中做一些事情时的动机，在工作、学习当中，还有一些空闲的时候想到了反观自己的心态“我在干嘛？”法师教的几个字少，唠叨起来方便，我这一天可能有5次、10次以上明显的警策，所以应该随喜自己，然后休息。但是又很想继续去缘“我真正追求的是什么”“苦、无常”，把印象加深。想到一个例子，虽然自己从来没有表露过，但是心里一直暗暗不满的，为何别人对待自己的态度是前后反差非常大，前热后冷——如果是我就不会这么做。那就要反思一下自己当时去关心照顾他是什么发心？清清楚楚地是为了凝聚团体的缘分，还是希望他有朝一日同样的对待自己？正因为动机是后者，所以当别人没有“回报”的时候就怨嘛，真是活该！就这样糊弄自己，让心里一直是敷衍了事，怎么能体会生活的真相是“苦”？就会总是沉浸在追求“我”、“认可我”、“永远的肯定我”当中，追来追去，佛说“无我”！真是可笑。但是自己就是一直这样无知可笑过来的，现在即使有发现，也只是一天当中的亿万分之一个念头而已。

    我又打开25日早上，法师在基金会会议上的录音，觉得今天状态很好（可能是已经很低落了），再听也容易听进去，周围安静，好机会。打开一听，听到什么都用我的思路使心力缓缓转下：“虽然法师很好，悲心切切，但是我就是这么差，连这点东西都做不好让他收回，不相应……”。要么就是痴呆顽劣；要么就是只缘到自己，苛责自己，看不到希望，永远给自己喂食这些毒素，使身心始终找不到规律，不能够稳定。

    一时间止不住内心汹涌的感伤、愧疚，不止在我去祈求师长帮助的时候，还有我时时刻刻所起的种种卑劣行为、想法，师长一直可以看到，一直用期待的眼神温和地关照。如果我有进步，我又去乱追求什么别人的肯定呢？不是想着“师长在看着我”而策励，还不就是“别人在看着我”而表现自我？“做师所喜”，不就是“做给人看”吗！

    整个晚上到第二天、第三天，很多天，我就常常沉浸在一种思维惯式里不断地落下去。这种惯式是我接触到什么就引起自己的困惑、反感，使信心不断的动摇，为了不引起更多的非理作意，躲避别人的关怀，心量越来越小，缘不到一点光明，很少有放松喘息的时间。我想自己一会儿就会感受不到您了，明天就会对“我在干嘛”麻木了，因为以前总是这样，感动啊、感慨啊、祈求师长救命啊……一会儿就消失掉了，只剩下仍不能突破的我。对于身边的同学，我知道自己的压抑会影响他们，让他们不仅手足无措，更难摆脱内心的不安和犹疑。越是关注我的同修，就会受到我低沉阴霾气息的伤害，那么我就想到：活活地在浪费福报，既然没有资粮跟大家一起走，一个人苦苦地硬撑着，还耽误了其他们的工作和修行，何必呢！

    很快又到了周末，在理念课上听到了“别”与“共”的依存关系，“欢喜心”的重要性——这是多么应机啊，但是我的心仿佛已经不会吸收甘露了，扣上了，因为那股不理喻一切的“自我感受”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遇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可以用于把自己的心力往下扯，听的当下就没能够扭转消沉的状态，而在一个人缓缓回到宿舍的时候，眼前看不到庄严的三宝形象，听不到法师和同行们轻快的交流，只有一片黑暗，只有自己的声音，怎么能够起死回生呢。

    在法师为基金会同学做一周总结时，听到“修行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不要观过”……我还是毫无反应：可能是觉得自己很苦，很苦，但是抱有期望的法师没有一下子帮助自己解决问题，委屈了；但是转念想到是自己没有资量，听不懂，听不进去，才会这个样子呀！况且不去说，不去表达，肆意地不停地哭，别人不懂得你的状态，不知道你需要什么，简直是不给别人机会了解。也许别人以为我是在观过了，也许别人认为我工作压力太大，也许认为我在嫉妒优秀的同行，也许认为我在因对师长三宝没有信心而伤心……尤其在那么多新同行刚刚加入基金会的时刻，没有表示欢迎和祝福，没有随着团体产生的新动力而上进，我自私固执地缘着自己，然后再苛责自己的狭隘。

    我在心里一遍遍重复对他们的歉意，对不起，但那种状态是排斥沟通表达的，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体会到一天天加深中的自我的封闭。回想本来是由于希望破除“肯定自我”的执著、树立生活正确的目标方向而引发的思考，但盲无慧目、步履颠蹶的我却走向了另一种更坚固的我执。

    那天早上，法师在临下山的时候来到车边，很像是在为我们壮行，看到我说：“这个人完了，完了完了，死了，跟个植物人一样……”说罢，直挺挺地立在那，两只眼睛呆呆的。当时我的感念没有卑劣感强烈，对同行的感念也没有令我远离自暴自弃。

    从没有这么长时间处于底线，底线就是拼命祈求您，如果这做不到，我怕自己就真的废掉了。师长祈求您看到，我的生命不能在无谓的消沉中度过，不能在无谓的泪水中牺牲利益自他的机会。师长，我甚至想到，哪怕我在没有学佛以前，强烈追求那些现实的快乐时，甚至猛烈的去造作一种恶业时，是活跃的，积极的，专注又自信，难道我应该回头寻找些可借鉴的东西？而现在这种原有的能力快要烂掉了，瘫掉了，怎么可以这个样子！本来可以用它来造作出无量的净行。

    师长，在唯恐自己会一蹶不振的时候，我特别怕想自己母亲，想起对自己有恩的师长前辈，想起与同行欢乐相处的时刻，特别是，想起曾经在当面和内心中对您和所有师长、对三宝众生许下的誓言！重复所许的誓言。

    更清晰的是，我还不想放弃自己，祈求您让我振作起来，鼓起勇气：师长，我应该有有未来、有希望、有可能啊！

    3月4日早上，读《德尘夜话》里您的谆谆教诲，是我几天当中最痛苦煎熬的一个小时。或许有人认为这主要是针对管理者的开示，但正好提醒了我作为下位、作为同行，应该去体解和学习的团体配合与个人修养的结合程度，而我正在做的却正是恰恰相反：

    “到一定时候，不是说谁能干谁不能干，其实人的能力都差不多。搞管理有些人可以，有些人为什么不行呢？除了会做协调工作，还要有道德，最后归结为要有德。有德了大家才会服。”

    “当然要有责任心。没有责任心，一个人就没有素质，有责任心才有责任感。没有责任心没有责任感，就不会去负责任。不负责任，事情肯定干不好。”

    “人生要有宗旨，生命要有方向，生活要有目标，工作要有热情，这样才能干得久。没有热情，就干不起来；生活没有方向，就会得过且过，不知道该干什么。”

    “人的潜力是非常大的。你想你一定行，就行了。你认为自己不行了，就不想学了，不行了，就不修了。正是因为不行了，才需要学。”

    ……

    在那段日子，一天当中也许会有几分钟心态从下滑走向昂扬，总觉得是因为您的摄受。也许这种肯定是冒然的，但直到目前我仍觉得，前一段时间最重大的收获，就是在考验中体会了拼命的祈求，用力控制所有的念头使之全部在祈求，然后去体会有哪些感受起了变化。也非常庆幸上一次的报告，没有将准备好的这句话发给你：“虽然一直不确定要怎样做，但是我很想令自己的发愿恰好最好利于整体的进步，以现在的条件，这么说其实没有太多自信……”

    因为老实的说，经过了这段日子，现在我更没有自信，做一个所谓“有利团体”的自我安慰，而在身、心、造业上远离您。我想，除非有了绝对的把握，一定要发愿在离师长最近的地方承担成长。既承认是连方向都认不清的凡夫，千万不要学菩萨走难行道，到最困难的地方去度众生以迅速积累资量。

    3月5日，度过了比较平静的一天。晚上听一段我命名为《皈依僧》的录音，听法师在他的生命历程中，是怎样善护自己的心念，让意乐愈加圆满。只是听，记下有触动的。我感觉自己已经渐渐从一个多星期的大病恢复了，以前我的情绪突然低落只在一两天间，但没有找到正确的调节方法，现在竟然发展到持续将近两周的状态。

    3月6日早上，集体学习您在元旦时的开示已到了有关“女众出家”的一段。那晚听过您的开示之后，我在宿舍里回忆您说的每一句话时的感激心情记忆犹新：

    “女众，目前因缘还不是很成熟。当然有这种希求心很重要，既要有希求心，又要有因缘——这很重要的。”——我想到在因缘不具足时，希求心就更加重要，并且自己一定要为因缘的组成而努力作为，可能只有做好现在的工作才会有资量。并为所有此希愿的人祈求。

    “出家以后，你能不能满意？会不会更好？弄不好烦恼更多。”——师长在教我认真思考抉择，为的是让我走得更稳当。难道不出家就一定会越来越满意，烦恼越来越少吗？虽然还没有认真考虑过怎么解决重重困难，但是在可以把握的这一世放弃上进心，未来的希望更是渺茫。女众只有一次出家的机会，更提升了暇瞒的价值。烦恼多，也有了断除更多烦恼、取得更多成功的可能。

    ……

    总之，听到什么都推动心情更加昂扬、对未来更有信心，都感受到您的反反复复的提示、鼓舞、激励，更感恩您的慈悲。这相比我一个人时碰到什么都使缘到消极面，正好是两个极端，可能都是我的烦恼，都是不平静，都是看不清真相。但是我宁愿选择前者。

    尽管我每天都可以想起那一天对您的启白，每一次发现其他的念头都想忏悔掉，但是我的感觉像是越来越平淡了。

    但我还是会继续确立这个方向，不断强化对出家的希求，让心有所缘。因为想到有种因才有果，发愿还不只是为了感果，可以帮我迅速地积累资量。

    “读书人的习气，不读日子就不好过，不擅场做事。学到什么程度很难讲，必须在境界中体验。”——既鼓舞我要脚踏实地，还警惕我不要自认为不会做事就可以成为一个读书人。

    “怎么叫苦？要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体会到苦。不体会到痛苦，转不了弯。否则都是推理，实际没有感觉。”转什么弯？我觉得是转到出离心、出离行的状态。您一定是敏锐地发现，虽然产生出离心要苦逼的，但不是我遇到的小小苦就可以，要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我敢祈求有一个进退无门的境界来历练自己吗？

    “怎么考验？5年一个阶段，过5年又一个阶段，头一两年冲进很大，3、4年就疲了，越往后人越少……”——在慈悲地让我提防烦恼，提防退心，在策励、期待我！

    师长，这封信这么长，我断断续续地写了一周的时间。中间有很多次写不下去，这些话在我心里的时候，仿佛并不是这番滋味。等写出来一看，不对！而且像是怕您看到可以书写的部分，就会忽略我表达不出来的部分，从而误会了我的想法。师长，如此您可知，我是多么无知又多疑啊。我的“心声”常常是一团自己不敢面对、也解不开的乱麻。

    感谢您指引我所做的几次选择：在去年的年初，去年七、八月份，今年的年初，还有华严法会前后的这段日子。虽然是默默地祈求，但是相信机会和转变是透由您加持的力量。我还会继续祈求，请您在我困惑、迷茫的时候指引方向，也会锻炼自己去讲，去写。我刚刚这么决定，就在去看望牟老师的时候，鼓励她给您写信。在第一次去看望她的时候，她说祈求您的加持，我没有问什么加持，比较善意的给她扣上了有平安往生的愿望。处的久了，她才说出口：就是加持不要疼啊，太疼了。在剧烈的疼痛中祈求您，还是疼，就绝望地发现对师长的信心在减少。我真差，没有经历过椎心的痛苦考验，怎么能说已经“有信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