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14首）

 

 

《今生》

 

 

下了一夜的雨

清晨初歇

校园小径

两边的树

压得很低

每片明亮的绿叶

都是一只

欢叫的麻雀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你的脑中

掠过这句

古老的谚语

不过——

那更像是

你的切身体会

不在前世

而在今生

 

 

 

《走廊上》

 

 

我在办公楼的

男厕所里

小便时

听见他

在走廊上

大发牢骚

我就纳闷啦

他近期升了官

火气反而更大

一个既得利益者

整天价牢骚满腹

我怕走出去

正好撞见他

再跟我掰扯

单位里的

是是非非

就小完便

系好皮带

走到洗手池

慢慢洗手

慢慢地洗

非常之慢

等他声音

消失在走廊上

才走出厕所去

 

 

 

《我总是低估别人的怨恨》

 

 

我把暴露无余的

张三对我的

怨

当做一把尺子

去丈量

那深不可测的

李四对我的

恨

咝！我被吓得

倒吸了一口凉气

 

 

 

《骗子》

 

 

我偶然读到一个

疑似骗子的

诗人的诗

读完之后

我得出的结论是

“不是疑似骗子

就是个不折不扣的

大骗子！”

这时候

我特高兴

高兴了

五秒钟

转而去做

自己的事

 

 

 

《宅男在家》

 

我发现

家中最热闹的地方

是卫生间

每次我拉屎的时候

都能听见

楼上或楼下

邻居家的声音

电视机里

传出的声音

吵架的声音

剁馅的声音

叫床的声音……

（最后一项

属于幻听）

我望望四壁

便明白了

此处管道多多

声音由此传来

但是当我起身

擦完屁股

却发现

我所听见的声音

全来自马桶深处

 

 

 

 

 

 

 

《心绪》

 

我清楚地记得

我也曾自责过

在小学四年级

在初中二年级

在高中三年级

在大学一年级

在工作之后的单位里

以及当我初登诗坛时

我也曾自责过

责怪自己

总是搞不好

人际关系

确曾不满于自己

人缘不好的事实

此时此刻

回想起来

我倒并不后怕

我深知我的

这么一点自责

改变不了本性

只为这天生的个色

与生俱来的侵略性

感到无比庆幸

 

 

 

《全是坏人》

 

 

我见过好人嘴里的坏人

确实是个坏人

 

我见过好人嘴里的好人

居然是个坏人

 

我见过坏人嘴里的好人

果然是个坏人

 

我见过坏人嘴里的坏人

比他本人更坏

 

 

 

《妹妹的三个美国孩子》

 

 

老大小宇坐在我家的沙发上看电视

原版原声的美国电影

让他安静下来

当电影里忽然奏响美国国歌时

他从沙发上蹦起来

立正站好

对着电视行抚胸礼

哦小宇，这个落地生根的美国孩子

喝纽约州的免费牛奶长大的

美国孩子……

 

老二露丝是个典型的亚裔美人

她临走还是没有学会使用筷子

在没有刀叉可以提供的饭馆

她吃手抓饭

走的那天，在咸阳国际机场

她忽然嚎啕大哭道：

“我不回美国！我要去舅舅家！”

哦露丝，在她七岁的生命中

一定觉得天底下最好的地方是舅舅家……

 

老三大龙的名字就是我这个当舅的所取

他生在中国的龙年

我便为他取了这个美国佬人见人夸的名字

在这个世界上

这条大龙只允许三个人抱他

妈妈、爸爸、舅舅

哦大龙，他的动物学家的外公感慨道：

“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

就像小狗能够嗅到你的体味

知道你跟他是一伙的……”

 

 

 

 

《梦》系列

 

 

《梦（304）》

 

 

有一个

眉目不清的人

告诉我说：

“孟浪又写了

一首好诗

名叫《心传》”

 

我随他

来到街头

一处阅报栏前

盯着一份报纸

找见那首诗

是一幅画

旁边的配诗——

 

寥寥数语

排列奇怪

我没读通

也没记住

 

 

 

 

《梦（305）》

 

 

蒋涛回来了

送给伦伦

一件礼物

是一件

足球文化衫

上头有好多

可爱的

小漫画

看得我儿

好开心

 

 

 

《梦（306）》

 

 

公共食堂前

一张大圆桌

支在外边

早餐时间

我来到这里

只见中学同学

刘小峰

一人独坐桌边

正在喝粥

（他长大后

当了某面粉厂

党委书记）

我问他：

“早餐有没有

王致和豆腐乳？”

他喝了口粥

用筷头

点了点

大圆桌上

惟一的小蝶说：

“这不是嘛！”

 

 

 

 

《梦（307）》

 

 

母亲站在我面前

大声质问我：

“你每天下午

以散步为名

都要去街口的

那家幼儿园

你接的是

谁家的小孩？

还有个可疑的女人

跟你分头去接……”

 

我莫名其妙

不以为然道：

“妈，好像轮不着你

着急上火吧？

就算那些谣言是真的

就算我有个

所谓的私生子

那也是管你叫奶奶的

跟伦伦一样

都是你的亲孙子啊！”

 

“不行！”

母亲更生气了：

“我们的家风

不允许你胡作非为！”

 

 

《梦（308）》

 

 

纺织城的舅婆舅爷

已经先后去世

舅婆死于1997年

舅爷死于2004年

就是在舅爷死的那一年

我最后一次去了他们家

那个我小时候

住过不少日子的温暖的家

（《中国往事》中写到过）

当时在舅爷的遗像前上完香

我还想到过：

以后这个家

就没人了……

昨晚，我梦回了

这个无人之家

没有电

一片昏暗

我拿着一串钥匙

将家中每个房间的

门

一一打开

查看一番

又逐个锁死

 

 

《梦（309）》

 

 

我的面前

摆放着两个

立式麦克风

后面分别

站立着

两个诗人

西川和刘川

各自朗诵其诗

声音相混

让我无法听清

我说：

“你俩能不能

分个先后？”

两人都不理我

像是没有听见

继续朗诵其诗

我对右边的刘川说：

“你年纪小，能否

让前辈先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