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过黄花岗》

 

黄花岗有七十二个烈士

珠江边有七十二个妓女

 

这年冬天

我在广州逗留了44个小时

其中有3小时交给了黄花岗

我有点看不懂自己了

把如此宝贵的时间

交付给墓碑林立的公园

而且是一个人

半盒烟  一瓶天津造的

醒目牌椰汁饮料作伴

 

在黄花岗

我没有看到黄花

心情也有些复杂

在午后的3小时中

我最终只想清楚了

两个事物间的一个

逻辑关系

关于这里

和外面的世界

 

黄花岗有七十二个烈士

珠江边有七十二个妓女

 

（1998）

 

 

《惠州行》

 

 

 

车过东江时我想

这是苏轼当年渡过的江

 

不远处有山我想

这是苏轼当年望过的山

 

饮茶小西湖我想

这是苏轼当年饮过的茶

 

在客家人的餐馆吃鸡时我想

这是苏轼当年吃过的鸡

 

饭后果盘里有鲜荔枝

我不禁随口吟哦：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

 

此行我到惠州来

是TCL请我来的

 

当有关人员把他们生产手机的

最新一款（女式的）摆在我面前

我想：这是苏轼当年用过的手机

 

在岭南令人打蔫儿的炎热里

他无事就给皇帝老儿打电话

可就是没有一次接通

 

 

（2000）

 

 

 

《有一个青年是中国的青年》

 

 

 

当众进行的

未必都是表演

他先给老婆打电话

再给小蜜打一个

神态竟差不多

像是一个电话

然后做出

一切安排停当的样子

搓搓手

拍拍腿

抹抹嘴

然后把注意力放在

面前的一桌客家菜上

啃着一只三黄鸡腿

说客家菜好

然后大讲客家人

形成的历史

说真不容易啊

然后开始啃烧鹅

间或也没忘了

跟上菜的小姐调调情

后来提到买车的事

后来提到装修房子的事

后来提到晋升职称的事

后来提到小仕途上的得失

那也是后来

在酒足饭饱的时候

他忽然发怒

破口大骂

全然不顾风度

那是在有人剔牙

从牙缝里剔出格瓦拉

这名字的时候

 

 

（2000）

 

 

《大案即将爆发》

 

 

 

从广州回西安

我在84次列车

两节车厢的连接处

抽烟——那也确实是

惟一的被允许

抽烟的地方

 

站着抽不能达到

百分百的享受

这是每位烟民

都具备的常识

于是我坐下了  

就地而坐

 

坐在一只简易的木箱上

很舒服的样子

我一连抽了两根

从车窗玻璃可以看见

我唇边漾着

浅浅的笑纹

 

我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

警察就要来了

一个大案即将爆发

一具完整的碎尸

正在我的屁股底下

 

 

（2000）

 

 

 

 

《无题（63）》

 

 

一个人

从西安飞到广州

就像一只候鸟

从冬天飞到春天

在转去佛山的小车上

我像个蓄谋已久

准备下手的流氓

一直在脱衣服

车窗外鲜花盛开

路尽头云彩低垂

风和日丽好天气

让我瞬间有点担心

这个岁末的广东行

会太过平淡

仿佛温吞水

车入佛山

坐在车中我看不见

当空有朵云

已经跟上了这辆车

云上蹲着黄飞鸿

大师感受到了一团正气

继而瞄上了

我这双粗壮有力的腿

灵魂附体的事件

发生于数小时后的晚宴

 

 

 

 

 

《无题（64）》

 

 

 

在佛山

一个信仰

基督教的诗人

欲将佛山

重新命名

成基督山

但是很快

他便发现

佛山无山

这个名字

得自一块

唐朝出土的巨石

上面刻有两个字

 

 

 

 

 

《无题（65）》

 

 

一年碰上三两个

以怨报德的小人

延续着我的宿命

 

我乃长安的诗人

诗在岭南遇知音

打破着我的宿命

 

我在享受命运

在我身上建立的平衡

（这是一个完善的系统）

 

并且还要

感谢命运

 

 

 

 

 

《无题（66）》

 

 

阿翔，1995年

你在来信中夹寄给我刚出生的儿子一份

亨氏营养米粉的资料那时我无从知晓

你听到的世界比我寂静开口说话比我难懂

 

阿翔，2001年

你在电话中冲我哇哇大叫

让我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一年我好像过得很high但心中并不快乐

 

阿翔，2006年

你在花园般的武汉大学那散发着民国气息的讲堂里

用谁也听不懂的阿翔语执著地孤独地朗诵着

坐在前排的我感动得险些落泪

 

阿翔，2007年

在北京鼓楼下的小酒吧里

语言的交流还是那么困难

那就干脆来上一个老朋友式的大熊抱

 

阿翔，2008-2009年

我们在广东佛山一起度过辞旧迎新的三天

这一次我听懂你的话比以往的总和还要多出几倍

因为你有翻译了——你的爱人做了你的翻译

爱情使她成了我所见过的世上最伟大的翻译家

 

老友，不知你是否听懂了我的这句话——

在这老熊掰玉米的时代，什么都在丢，但别把爱人给丢了

 

 

 

 

《无题（67）》

 

 

你需要独自安静上一会儿

才能够真正开始新的一年

 

于是便有了孑然独行在

广州大道上的两小时

 

于是便有了悄然独坐在

珠江边上的半小时

 

有此独自安静的两个半小时

也就什么都有了

 

仿佛想起了所有的往事

但其实什么都没想

 

就像往年那样

你需要的不是总结而是开始

 

开始，开始

不停地开始

 

珠江里有艘看不见的军舰

是它容不下的航空母舰

 

那是你的2009号

正缓缓驶入大海

 

（2009）